作者：钟正生 姚世泽（钟正生为财新智库莫尼塔研究董事长兼首席经济学家，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高级研究员）
7月18日上午，韩国央行宣布下调基准利率25个基点至1.50%，这是韩国央行三年以来首次降息。此次降息超出市场预期，此前市场普遍认为韩国央行会在8月份的时候才选择降息。同时，韩国央行下调了2019年经济预测，GDP较今年4月下调了0.2个百分点至2.2%，通胀率从1.1%下调至0.7%。
韩国央行选择降息的主要原因在于经济下行压力加大。出口是韩国经济的最重要支柱，根据韩国贸易协会、统计厅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布的数据，2017年韩国对外贸易依存度为68.8%，是日本（28.1%）的2.4倍；其中出口依存度为37.5%，在二十国集团中仅次于荷兰和德国，与之相比日本的出口依存度仅为14.3%。截至今年6月份，韩国出口已经连续7个月下滑（图1）。这主要与三个因素有关：首先，全球经济的下滑；其次，半导体行业的不景气。半导体出口额占韩国出口额超过20%，是韩国支柱产业，但从2018年下半年开始，DXI指数和DRAM价格大幅下跌（图2），费城半导体指数出现了剧烈的波动。7月4日，三星电子发布2019年第二季度业绩展望，预计受存储芯片价格和需求持续疲软拖累，公司本季度利润同比下降56%；最后，近期的日韩贸易争端。这是韩国央行此次降息超出市场预期的最直接原因。
7月1日，日本经济产业部宣布，从7月4日起限制向韩国出口“氟聚酰亚胺（日本占全球产能90%）”、“光刻胶”和“高纯度氟化氢（日本占全球产能70%）”3种半导体材料。其中，氟聚酰亚胺是OLED面板制造的核心材料；光刻胶是芯片和可折叠屏的核心材料；氟化氢是重要的清洗气体。7月17日，日本又拒绝韩国就出口限制进行谈判的要求。在半导体原材料领域，日本占据着全球超过50%的市场份额（图3），韩国对日本依赖度高达90%。而且，日本对韩国限制出口的三种原材料均不易存储，韩国三星、LG和SK等厂商三项原材料只有1-3个月的库存（图4）。
日本对韩国半导体产业的制裁绝非一时之举，而是有着深刻的历史渊源。1974年，日本政府批准“超大规模集成电路”计划，通产省组织日立、NEC、富士通、三菱和东芝等五家公司，由政府给与高额补贴，开始大力发展半导体产业。到1980年，日本在半导体内存市场的占有率达到30%；到1985年，日本的市场份额超过50%（图5）。这一时期，美国的半导体产业则受到了巨大打击。1981年，AMD净利润下降近70%；1982年，英特尔被逼裁掉2000名员工；1985年英特尔宣布退出DRAM存储业务。
1985年6月，美国半导体协会（SIA）以“半导体行业削弱将给国家安全带来重大风险”为理由，说服美国政府采取行动。1986年9月，在美国政府的压力下，美日签订《美日半导体协议》。日本被要求开放半导体市场，保证5年内国外公司获得20%市场份额，同时，美国对日本出口的3亿美元芯片征收100%惩罚性关税。但是，由于硅谷超过7成的科技公司砍掉了DRAM业务，其对于日本芯片的刚性需求仍然很大。而韩国政府正是用这个理由说服了克林顿，最终克林顿同意给韩国半导体行业仅仅0.74%的进口税率。同时，个人电脑市场的发展也给韩国的芯片产业带来了新机遇，三星的DRAM“双向数据通选方案”获得美国半导体标准化委员会认可，成为与英特尔微处理器相匹配的内存。韩国的半导体产业开始崛起，日本则一蹶不振，DRAM的市场份额从接近80%最低下滑到不足10%（图6）。
日本与韩国的贸易争端，绝非表面上的劳工判决与二战遗留问题所导致，不仅有着深刻的历史渊源，更重要的现实意义是在于对未来高技术产业的争夺。《日本经济新闻》在2019年2月曾发文反思日本为什么在半导体行业落后，并指出日本必须要重回半导体强国，夺回失去的半导体市场。与1986年个人电脑市场的发展类似，当下正处于5G、人工智能等新兴产业发展的窗口期，半导体作为上游行业，对于这些新兴产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因此，日本与韩国在半导体领域的争端，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决的问题。一个可能的不确定因素在于，美国是否会介入。但我们认为，美国介入的可能性不高：一是，美国有中美贸易和国内大选的事情需要解决；二是，稳定的中日韩三边关系并不利于美国的亚太战略。对于韩国而言，半导体和汽车是国内的两大支柱产业，而这两大行业形势均不佳，未来经济状况难言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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