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已经成为过去。
回望这一年,我们总习惯性地说着“都8102年了”,真当这一年过去了,我们却又忍不住惆怅,时间逝去得那么轻易。
不必说仿佛如在昨日的2018,即便是承载过那么多辉煌的1988年,也已经是那么遥远的事情了。
01
1988年,中国台湾与香港地区的人民还沉浸在被世界银行第一批认证为富裕的发达经济体的喜悦之中。
那一年,首尔还叫汉城,正忙着举办奥运会。韩国人均GDP4813美元,离世界银行定下的发达经济体的6000美元人均标准线还有不小的距离。
而在当时的亚洲四小龙之中,香港以10609美元的人均GDP位列龙首,台湾以6369美元位居第三,两地经济上升之势勇而不可挡。
乍看之下百花齐放,但当时台湾电影的发展形势并不容乐观。
80年代以来,曾经风靡台湾近20年的武侠影片、琼瑶式浪漫爱情片、抗日爱国片渐渐不再流行,台湾电影进入了低谷期。
以杨德昌、侯孝贤、柯一正等青年导演为代表的为挽救本土电影的“台湾新电影运动”,也在1986年便早已势颓人散。
香港电影来势汹汹,以强势的占领姿态出现在台湾。
以1988年第25届台湾电影金马奖为例,聚焦全场目光的最佳剧情片奖项,6个提名中有4个来自香港电影公司出品,最后被《七小福》夺得最终荣誉——该片由邵氏、嘉禾联合出品,洪金宝、郑佩佩、林正英、午马等人领衔主演。
而其他奖项呢?最佳导演依旧给了《七小福》罗启锐,《月亮星星太阳》郑裕玲、《霹雳先锋》周星驰等香港艺人团队依次搬走了最佳女主、最佳男配等共计十余项大奖。
夸张一点地说,整场金马奖下来差不多可以用广东话来转播了。
在这股时代洪流之下,冲着港台两地颇有差距的经济发展趋势,和香港作为华语圈乃至亚洲娱乐中心的地位,以林青霞、胡慧中、王祖贤等为代表的台湾艺人,也纷纷将演艺事业重心移至香港,作了一枚枚“港漂”。
02
来自中国台湾的“港漂”王祖贤,1988年在香港已经混迹了几年。
那时她刚以《倩女幽魂》红遍东南亚,并以此片获得了1988年第7届香港金像奖的最佳女主角提名。虽然最终没有获奖,但毕竟名利双收也足够了。
她似乎终于渐渐在圈内有了一点话语权,可以不用再重复演着千篇一律却又无足轻重的花瓶角色。
世人皆以为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但可能连王祖贤也没想到,这将成为她一生中与金像奖距离最近的仅有的一次。
也是在第7届的香港电影金像奖颁奖典礼上,周润发史无前例地以《龙虎风云》、《秋天的童话》以及《监狱风云》三部影片同时提名金像奖最佳男主角,最终凭借《龙虎风云》胜出。
坐在台下围观的梁朝伟,以《人民英雄》之名手握着还没捂热的最佳男配奖杯。
后来,他又被多次提名金像奖男配,直到实在觉得尴尬,伟仔只能婉拒组委会的提名。距离我们印象中那位眼神忧郁的沉默影帝形象,他还有好几年的路要慢慢走。
或许是一路走来走得太累,也或者是忧郁影帝的扮相让伟仔有点疲倦。在近些年他又陆续出演了《韩城攻略》、《东京攻略》、《欧洲攻略》等游记攻略电影。
在30年后的2018年,他又被网友们多赋予了几个新潮的头衔:知名旅游博主、某蜂窝网攻略签约达人。
而那时的王祖贤,年方21岁便已成为国际著名影星,被数不清的片约环环围绕,顶着“王七组”之名同时穿梭于香港多个剧组片场。
在接来送往的保姆车上,她偶尔半梦半醒着怀疑自己似乎是电影明星,实则为香港资本螺丝钉的人生意义。下车后又继续忙碌着在各地甚至飞往韩国、日本参与商演、拍摄广告,初尝红透半边天的滋味。
被长枪短炮、鲜花掌声簇拥着的王祖贤,或许还不知道,“小倩”这位由蒲松龄虚构于数百年前又复生于香港的女鬼,将就此与她纠缠终生。
即便多年后远隔着重山汪洋,也依旧有人凭借那个凄艳迷离、白纱飘舞的倩女之幽魂,不停回忆着她当年的芳华。
1988年初,改编自李碧华同名小说的《胭脂扣》上映,梅艳芳从此顺利完成从歌手到演员的成功跨越,并在次年以此片拿下第8届香港金像奖的最佳女主角影后宝座。
关锦鹏所执导的《胭脂扣》作为此届金像奖的最大赢家,夺得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女主、最佳剪辑、最佳配乐、最佳歌曲等多项大奖,一时风光无两。
张曼玉以《旺角卡门》入围提名,却错失当年最佳女主,只能鼓着掌,旁观别家的喜乐欢声。
这时还只能为别人鼓掌的她,可能不会想到这只是关锦鹏辉煌影途征程的开始。
不过短短数年之后,张曼玉将在关导的带领下称霸各地影展,凭《阮玲玉》一角一举拿下金像奖、金马奖、柏林电影节等三座影后桂冠,成为首位在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中获得最佳女演员奖项的华人演员。
从此,开启了张曼玉被中国影迷们称为“曼神”的传奇人生。
更难得的是,在30年后的今天,仍罕有华语女演员可与之匹敌。
03
没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年轻着。无论当时还是现在,新旧交替总是时代音符中一个永恒的经典章节。
红了多年的许冠杰,那时备受新人冲击,无论是事业心上还是人气涨势上都已经疲态显露。
围观着颁奖典礼与媒体报刊上几乎贯穿整个八十年代中后期的“谭张争霸”,粉丝们你方唱罢我登场,作为乐坛老前辈的许冠杰可能会感叹什么,我们不得而知。
在1988年初,许冠杰将自己多年前的老歌《财神到》重新录制,此后便成了每逢过年在我们耳畔循环播放的新年背景音乐。
几年后许冠杰宣布退出歌坛,光告别演唱会就持续办了两年。当时他在香港红勘体育馆举行41场“告别乐坛演唱会”,打破香港歌手在红馆举行演唱会的场次纪录。
1988年2月13日,谭咏麟以“给新人机会”之名,于当年年度十大中文金曲颁奖礼上,宣布退出所有比赛性质的音乐比赛节目。
他仍继续出着唱片,以音乐作为职业生涯支撑点,偶尔演戏却没什么大的突破。
同年发行的专辑《拥抱》,获得了1988年度香港IFPI唱片销量冠军大碟奖,也彰显着谭咏麟在乐坛的余威犹在。
彼时的张国荣,已经在香港出道11年,刚成为第一位亚洲区百事巨星代言人。虽然他当时的事业重心仍专注在音乐之上,但接连由其饰演男主角的《倩女幽魂》与《胭脂扣》的大获成功,也已经向香港电影工业展示了他作为崭新商业电影明星的辉煌价值。
不久后,因不堪“谭张争霸”之中的粉丝大动干戈、纷争不休,张国荣比谭咏麟更加决绝地彻底退出香港乐坛,开启自己在影坛的璀璨星路。
这也同时宣告着“谭张争霸”这场一度白热化的斗争,伴随着香港音乐八十年代辉煌时期绵延多年,至此而正式结束。
狂热的硝烟散去,空留一地狼藉。
关于这张争霸的输赢成败,30年后的粉丝们依旧争论不休。不过谭张两位,后来都获得了港乐最高荣誉金针奖,将共同永被作为优秀歌手铭记于香港乐坛历史,或也算一个完满结局。
在冥冥之中,这也作为一个重要节点,向后人预示着九十年代“香港四大天王”时代的开启。
不过在1988年的故事里,四大天王们还没有多少存在感。
刘德华和张学友的成绩还不错,在电影上都出演了《旺角卡门》,分别在次年拿下了第8届金像奖男主(提名)、男配(获奖)。
在音乐上,华仔已经出到了第三张个人专辑,学友更是粤语、国语双管齐下,累计发行了七张专辑,夺得过香港金曲奖,并刚刚举办了第一次个人演唱会。
相较之下,郭富城刚从无线艺员训练班毕业,还在各个港剧里跑龙套,不过距离成名曲《对你爱不完》的诞生只有两年了。
黎明更是惨淡,作为歌唱比赛新秀出道,还在TVB演可有可无的男N号,到了次年甚至因为频繁在片场迟到而被TVB雪藏,不得不转战乐坛。
就在这新旧不接之际,从1987年起香港突然掀起一股“夹BAND”热潮,一批乐队横空出世,给香港乐坛带来新的空气、新的冲击。其中的佼佼者逐渐成长为香港乐坛的中坚力量。
草蜢、Beyond、达明一派都在这个时期陆续崛起,成为贯穿陆港台一代青年的青春音乐符号。
巨星闪耀,新人辈出,还有那么多我们即将耳熟能详的璀璨星光,还孕育在娱乐产业各个角落、校园课堂乃至襁褓之中,等待着未来一鸣惊人的时刻。
04
但星光也总有在不经意间陨落的时刻。
我们或许都知道,Beyond主唱黄家驹后来在1993年因为在日本参加节目时,不慎从舞台跌落而骤然离世。像一颗流星划破天空又忽地消失,传世一曲《海阔天空》,一句“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让如今的港人怀念那个时代的香港精神。
但可能很多人已经忘了,也就在同一年,陈百强因过量服用安眠药,经过多番救治后还是因为逐渐性脑衰竭而在香港玛丽医院去世,留下《偏偏喜欢你》、《一生何求》等代表作供后人缅怀。
在八十年代的香港乐坛,有四位殿堂级歌手“三王一后”——谭咏麟、陈百强、张国荣、梅艳芳。其中已经离开我们的三位巨星,都陆续因为病痛或意外而在香港玛丽医院走完了自己人生的最后一程。
对于港影、港乐的粉丝来说,这里实在是一个提到后很难不伤感的地理文化标签。
如果说“三王一后”,是全球华人对于那个时代粤语歌的主要音乐记忆;那么对于国语歌,则一定永远有邓丽君的一席之地。
在1988年10月,邓丽君因为身体原因,选择定居修养于香港赤柱佳美道18号别墅,停止推出国语专辑,隐退华语乐坛。
此时此刻,邓丽君终于能轻哼着“Hong Kong Hong Kong”,静静独自欣赏她曾演唱的歌词中的香港夜景——“夜幕低垂 / 红灯绿灯 / 霓虹多耀眼”。
那时候,她的歌曲已经在大陆民间悄悄传唱了近十年;她的《何日君再来》刚被台湾当局解禁不久;截止当年年末,她已经有17张唱片获得香港“白金唱片奖”,10张唱片获得香港“金唱片奖”;她是在日本最红的华人歌手,获“全日本有线放送大赏最优秀歌星赏”,第五度蝉联“日本有线大赏有线音乐赏”。
那时候,大陆改革开放卓有成效,台湾也解除戒严状态,香港回归已成定局,两岸三地关系逐渐破冰,一切都向着越来越好的方向进展着。
作为祖籍河北省的台湾歌星,受家人的乡愁影响,邓丽君当时其实是很想在大陆展开自己演出计划的。可惜在八十年代前半段,由于种种时局原因,她不被台湾当局允许踏上大陆;到了八十年代后期,虽然外界干扰因素少了,邓丽君自己的身体却越来越差了,并因此发胖而不得不减少演出安排。
我们总以为未来机会还有很多,哪知道世事不遂人愿。后来,邓丽君一生都没能踏上大陆。
拿着既有的结局对当时人们的行为轨迹作事后审判,其实是十分荒谬的。毕竟生活不是剧本,不是每一件小事都一定会按照草蛇灰线的逻辑,在未来荡起轩然巨浪。
不论未来是向着什么样的道路驶去,方向是否会发生偏差,起码在1988年的那个当下,人们仍旧是满怀期待地生活着。
05
1988年12月,由亦舒作品改编的《流金岁月》上映,杨凡导演执导,张曼玉与钟楚红联袂出演,演绎两个性格迥异的闺蜜间的友情,以及同样爱上一个叫“家明”的男孩的纠缠戏码。
不同于大陆有段时间十分常见的撕X青春片戏码。红玫瑰与白玫瑰成了好友,导演没有让两个女主角为了男主角而反目决裂,最后两位女主角也都没有和男主角在一起。
虽然影迷们都觉得剧本改编得不好。但一个张曼玉,一个钟楚红,难道还不够吗?
她们当时都年华正好,姿势好看,两个人随便穿了件学校白衬衫制服,望着同一个方向微笑。此情此景,真是应了顾城那句诗: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巧合的是,数十年后大陆上演了一出大获好评的闺蜜情感故事,两个女孩又一次同时爱上了“家明”。这部《七月与安生》的两位女主角拿下了少见的台湾金马双女主奖。
在这数十年光阴流转中,台湾金马奖的获奖常客,也从香港变成了大陆。
这个世界上既有华丽传奇,也有人间烟火。给已经过去的故事贴标签当然容易,但只有当时置身其中的人们才知道,现实是犬牙交错,光暗难辨。
所谓流金岁月,便是时间对生活打磨出的光泽。无论1988还是2018,都不过是时间长河中的一个小片段。
2018年也即将随风逝去,谁又知道,再过30年我们会在这个世间上散发着怎样的光彩呢?
原创作者:痴郎子 (今日头条 / 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