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铺子安利了国产医疗良心制作《人间世2》。
当时，铺子只写了第一集，讲的是一群患了骨肉瘤的孩子们。
他们遭遇不幸、历经痛苦，但也坚强自勉、乐观治疗。
蔡炫安、王思蓉、刘子涵、杜可萌……
一张张稚嫩、青春的面庞，令人难忘。
一个多月后，纪录片第六集的另一群人，铺子也想写写他们。
他们有一个统一的称呼——笼中鸟。
在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闵行院区，生活着一群精神病人。
每一天，他们按部就班的起床、吃饭、吃药，睡觉。
外人看来，院子间的四方生活是在接受治疗，以待精神恢复正常。
而在这群人眼里，医院是囚禁他们的牢笼，他们的身体和精神都深感束缚。
其中的一位病人，就特意以“笼中鸟”为题目写了一篇短文。
文章是这样的：
这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却失足被猎人捉住，从此与天空无缘。猎人日复一日地去逗弄小鸟，直到有一天，猎人发现小鸟浑身鲜血淋漓。猎人终于明白，小鸟只能属于天空。他叹息一声，捧着奄奄一息的小鸟，想要帮助它。不多时，小鸟竟挣扎着翅膀飞了起来。但它知道，天堂将是它唯一的归宿。
这篇短文，很有文采，但字里行间也透着控诉。
小鸟，是自己。
而猎人是医护人员。
逗弄又是怎么回事呢？
护士说：这有点偏激，我们哪有逗弄你啊。
而这位病人却委屈地争辩道：我写什么都偏激，我写诗也偏激。
医护人员真的有逗弄这位病人吗？
铺子一集看下来，觉得应该没有。
这位病人之所以这样觉得，就是他的病症罢了。
在这所医院里，我们看到了各式各样的精神病人。
有的是否患病，一眼就能看出来。
比如伍宝翔老人。
他特别爱打扫，哪怕医护人员让他不用打扫了，他也无动于衷。
关键是，他一直在谈论外星人，觉得自己最好朋友是外星人。
又或者张东辉老人。
他吃东西非常快，还不咀嚼，就是直接往肚子里倒。
所以，现在，他只能单独吃营养粥。
如果和别人一起，就会抢别人的食物吃。
以上两位，我们一眼就能看出是精神病患者。
但，也有的精神病人看起来非常正常。
比如青年小伙计海勇。
他谈吐清楚，表情自然。
摄制组问他：这个病最大的痛苦是什么？
他苦笑道：痛苦啊，就是没像正常人一样，不像正常人最痛苦。
而中年大叔李俊岩也是如此。
问：你觉得人生到底有没有意义？
答：人生当然是有意义的……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独一无二的。
他们看起来，就是一个正常人。
而且他们都是很有思考能力的人，频出金句。
但是，他们确确实实又是精神病人。
对于精神病，有一个非常严肃和难解的问题：如何证明自己不是个精神病。
我没病——精神病人从不承认自己有精神病。我有病——那你就是精神病。
这个问题很重要，但《人间世》并没有深入探讨。
更多的，影片向我们展示了精神病人的日常。
这些日常有好吃好喝，有医护人员的悉心照料，有各种各样的物理的、化学的治疗。
病人之间也有摩擦，拌个嘴、抢个水果。
但更多的，是温情。
比如我们感动于病人们的大合唱，病人之间的绘画，病人之间的相互鼓励。
看着这些温馨的画面，某一刻，我同意了一些人对这部纪录片观后感：我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精神的牢笼中寻找出口。
这话不错，纪录片是在呼吁正常人对精神病人少一些偏见，多一些感同身受。
它在说，我们都一样。
比如，我们看到，一位病人说：酸甜苦辣，这才是人生。
还有一位病人说：这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聪明过头的，一种是笨过头的。就是跟世人不合，所以才会被关在这里，但是我觉得世人，有些人也是有问题的。
这样的感触，确实我们会点头称是。
但，铺子有时又很警醒：我们其实不一样。
在《人间世》之前，关于中国精神病人的纪录片，其实已经有不少。
比如王兵的13年的《疯爱》，马莉17年的《囚》。
在《疯爱》和《囚》里，精神病院的日常和《人间世2》完全是两个世界。
《疯爱》片长227分钟，粗糙，压抑。
它的镜头对准的是云南一所精神康复医院里，男性精神病患者们的生活。
他们有平静的日常，但也会从垃圾桶里夹面吃。
他们没有统一的病号服，常常赤条条地奔跑，洗澡。
甚至，有网友总结，这些病人的特点：嘴馋、裸睡、随处尿。
看完这部纪录片，你也有可能会疯。
《囚》片长287分钟，差不多5个小时。
在东北的某精神病院封闭疗区，无数病人都在接受强制性封闭治疗。
其中，有一个叫傅明刚的中年男人还是被妻子“骗进来的”。
他确实患有精神病，但他一开始十分抵触，认为自己受到了迫害。
他就遇到了证明自己不是精神病的难题。
但，久而久之，在周围全是精神病人的情况下，他变了。
从拒绝，到怀疑，到最终承认自己有病。
可以说，马莉的这部作品或许更加丰满地展示了：何为笼中鸟？
囚笼既是医院里的铁栏杆，钢筋混泥墙。
也是指那些制度、权力和规驯。
笼中鸟，既是院里的那些精神病人，也是院外的正常的我们。
有个病人曾这样说过：最开始我来到这个地方，我是不承认自己有病的。我为了能够过得自由，我首先得承认自己是病人，不能太另类。
为自由，而成为笼中鸟。
所以，某个意义来说，《囚》更像是“福柯式”的对精神病的思考，其中有现代人受到的制度和道德的多重束缚。
三部纪录片，三个精神病院，三种精神病日常，谁更真实呢？
铺子觉得，它们都不假。
它们都触摸到了中国精神病人的真实一面。
不过，有意思的是，《人间世2》可以通过电视走进千家万户。
而《疯爱》和《囚》还只能在独立电影节里游荡。
由衷的说，《人间世2》让更多的人了解到中国精神病人这一边缘群体。
2015年数据统计，全国各类精神疾病患者达1亿人以上，重症者超1600万人，其中在册严重精神障碍患者已达510万人。
曾经，重症的1600万人，在主流视野里是消失的 。
这次，因为《人间世2》，他们得以和我们相遇。
但，铺子还是想说，我们不能忽略，《人间世2》讲述的是只是上海的精神病院。
那是大都市的，高水平的精神病院。
而其他地方的呢？
那些非大都市的，小地方的精神病人的日常，在主流视野里依然是缺失的。
那些病人，有怎样的未来，《人间世2》里没有答案。
不过，我们可以以此为起点，去寻找，去解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