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从有了语言开始，甚至还未有语言之时，就开始使用各种符号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与欲望；到了现代，人类表现的手法更趋多样，而电影，作为一个复杂的符号系统，从60年代开始也被纳入了符号学研究的体系，并且单独成为了一门电影符号学。在电影符号学中，表面上的叙事为直接意指，而叙事下面导演想要表达的思想则为间接意指。
在《恐怖游轮》这部电影中，我们可以看到电影的一个大的叙事框架即表层结构意义（直接意指），大框架下的深层含义即深层结构意义（间接意指），而其中的间接意指不是直接在影片中显露意义，而是根据社会上的一些其他语境系统互相交融才显示其含义的，而这将引申到电影的语境结构意义，本文将从这三个方面分析电影《恐怖游轮》的电影符号问题。
影片的一开头，镜头给到Jess拿起放在玄关柜子上的钥匙的手的一个特写镜头，在这组镜头语言里，表层结构意义是jess拿起了钥匙，间接意指则是Jess准备出门，而超越于这两者之上的语境结构意义在此刻还未显现，待我们跟随影片的情节走向而深入这个电影以后，这组镜头的在整体结构中的意义就十分明朗了——在电影中整个时空的轮回中，这组镜头是最开始也是最关键的一环， jess在最初粗暴对待得了孤独症的儿子，与儿子出门赴约时出了车祸而死去，因为记得自己还未赴的约会而与死神约定看一眼就回来，结果因为留恋人间并且想救赎儿子，她违反了与死神的约定，并且被死神惩罚，被困于一个时间的怪圈里，永远轮回，永远不能出去，而最开始的那组镜头，在电影中的位置位于影片叙事的莫比乌斯环的最终也是最开始的地方，循环往复。
除了叙事结构的精巧以外，影片中还有很多物像符号。比如在影片中多次出现的海鸟，第一次海鸟出现于jess开车去赴约的路上，第二次海鸟出现于港口，中间在其航行时也多次成群的出现，比较重要的出现是在影片的中期和后期，在jess发现自己已经陷入游轮的时间怪圈以后，指着一具尸体给她的友人看，结果友人的尸体变成了海鸟的尸体；而在她发现一切从海中出来回到自己生活的小岛，并且重复了影片第一个镜头的行为，将那时候对孩子施虐的自己杀死以后，开车在小岛上撞死了一只海鸟；这些海鸟的第一层含义即海鸟的形象，第二层含义则是对影片事件发生的地点做一个描述——这是一个沿海城市，自然会有很多海鸟。而海鸟这个物像所代表的第三层含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层呼应主题的含义是一层语境结构含义，这个语境来自于独立于电影之外的一首英国诗《老舟子行》（节选）：
“Ah! well-a-day! what evil looks
Had I from old and young!
Instead of the cross, the Albatross
About my neck was hung.”
“咳！他们内无分老少，见我都努目攒眉，
他们解去银十字架，
拿鸟在我颈悬垂。”
这首诗讲述的中心大意是：一个老水手杀害了一只海鸟，被喜欢海鸟的精灵报复，风停了，海静止了流动， 老水手和同伴被困于海中央，老水手的同伴全部死去，只有他一个人活在死人堆中度过了恐怖的七天七夜。
这首诗的直接意指即是上面那段话，而间接意指则是希望人类对每一个生命都报以尊重的态度。而《恐怖游轮》中的带着命运意味的海鸟形象，则是从这则寓言诗中被人杀死而成为一个灾难符号的海鸟中化来，在原诗中，这个符号的间接意指有让杀死海鸟之人害死自己的朋友，并自己一个人活在愧疚中的含义，这层含义直接被《恐怖游轮》的导演抽出来，将这个引申意义从原来的直接意指中剥离开来，直接使用引申义而构建出一个语境，让电影中的海鸟的出现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并带有宿命的意味——女主杀死一只海鸟陷入死亡轮回的怪圈，并且害死了与她一起出海的所有友人，这个情节与《老舟子行》中被抽离出来的叙事情节是如此相像，古老的寓言诗预示着今天相同的结局，在这两层含义之下还隐藏着一层更为深厚的暗示——命运古往今来都是相似而不可控的。这层意指给影片添上了一笔浓墨重彩的神秘恐惧感，触动了人类对未知命运以及发觉人类有时候在命定之下无能为力的不安感，从精神上触发了心理恐惧，这三层含义的一步一步推进，使该片能够触及到恐怖的最高境界。
本片中除了海鸟一形象是从别的语境结构中抽出来的引申义以外，还有一个类似的与别的语境结构互文的细节。在登船时，Jess发现船的名字为Aeolus，在影片中，她的友人告知了她这个名字的故事：Aeolus是希腊的风神，也是克林斯王的父亲，他被众神所罚，罚他把一块大石头推到山顶，然后又让石头翻滚下来，永生被囚禁于这个循环中，原因就是因为他欺骗了死神，他向死神许诺，但是没有遵循诺言。这个语境意义对应到《恐怖游轮》中，Aeolus这个船的名字也是承载着这层含义，并且在电影的语境中被具体化了——jess就是那个违背了跟死神定下约定的人，她被一直囚禁在这个三角的循环中，不断杀死别人，然后经历轮回，又回到船上，重新开始一次她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的灾难。有了死神这个引申义后，最后一段中的计程车司机的出现便也变得合情合理。
在最后一段中，jess被自己扔下海，飘回沙滩，回到自己最开始出发的城镇，她回到家里，载着孩子开车去海港，出了车祸，孩子死亡，其实这时候jess自己已经也死了，但是电影中显示的是jess站在了自己出了车祸的车旁，看着死去的孩子。这时候，一个计程车司机过来，要载她上路。路过海港时，jess想起了自己没有履行和朋友的约定，而让司机在港口等待，自己去和好友告别，这时候司机说了一句非常关键的话：“我先不关计价器，你会回来吧？”jess的回答是：“我保证我回来。”在这段中，第一层意指是计程车载着jess去了港口，jess中途下车去完成事情，司机要开着计价器等待乘客回来。但是我们知晓了轮船Aeolus这个名字符号的深层含义之后，我们会发现其实这段情节的直接意指只是一个表象，要理解这部影片，我们必须看到隐藏在直接意指之下的间接意指，在这段匪夷所思的情节中，实际上导演想要表达的含义是司机是死神，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段旅途，而计价器则是我们生命的长度，当计价器终止，我们的生命也会终止，而我们的灵魂将去往另外一个世界。因此，jess对计程车司机的承诺会回来，让司机送她一个地方就是答应死神带她去往另外一个世界，但是由于对人世以及孩子的留恋，jess最终没有遵守约定，她没有回到死神的计程车上，于是她受到了惩罚，而这个惩罚的形式则和那个叫Aeolus 的风神一样，被困在一个时间的轮回中，不得逃脱。
《恐怖游轮》的原名叫《Triangle》，triangle，在英文中的意思是三角形，三角形物体。而在这部电影里，这个三角被深化了，它的引申义有多重，最明显的一重就是指3个状态的jess，并且“三”在影片中频频出现，无论是碎成三块的镜子，还是以“卡农形式”演奏着jess死时听到的乐队的船上的唱片，均呼应了“三”这个主题。而我们，也因此可以跳出这个影片碎片化的情节的分析，而站在一个全局的角度来看这个整个故事线。当我们跳出细枝末节，而站在上帝的角度纵览整个故事线以后，我们看到的东西又不一样了。所有的符号有节奏地拼凑起来，结合我们现实社会的语境，可以有两种大局的含义：第一，这个故事处在一个影片设计好的时空循环中，是一个真实发生的故事；第二，这个故事是jess的一个梦境，是她陷入害死孩子的愧疚以后幻想出来的一段无始无终的救赎，而这其中出现的三种形态的jess就是她在孩子死后分裂出来的三个自我。无论是哪种最终的含义，给我们留下的思考空间都是巨大的，直接含义，间接含义，以及结合语境才能得出的第三重语境结构意义共同形成了一个影响符号的意义系统体，在这个基础之上我们才能更好的从某个具体物像、某个情节片段、一直到整个影片得到导演想要表现的真正意图，还能够由表及里地深刻了解和分析一部电影，真正地让观众不满足于知道自然的第一表现层，而是到达更深层次的文化表现层，从而真正领悟到电影的深刻内涵。
参考资料：
《重组话语频道》[美]罗伯特.艾伦 著 北京大学出版社
《电影与方法：符号学文选》克里斯汀.麦茨等著 三联出版社
《电影如何用符号学传意》 郭森蔘
《试论电影影像符号的意义生成》赵兴元
《符号语境运行机制在电影当中的运用》赵禹平
《电影美学与心理学》 让.米特里 著 江苏文艺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