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届年轻人越来越被“求生欲”所支配，说“好的”都担心口气过于强硬，于是苦心地发明了“好滴、好哦、好哒、好嘞、好哇、好嗷”等各式词语来替换。现实的焦头烂额与压抑情绪需要寻找出口，任性的恣意的青春题材就越被选择为时代的代言人，可以说，英剧《去他妈的世界》凭借着连名字都要被和谐的这份叛逆与愤怒，在最开始就已经赢了。第一季有15.5万余人在豆瓣打出了9.1分的高评分，不是小众的口碑狂欢，而是多数观众用评分表达的一种认同。第二季刚刚更新，截至目前以9.2分刷新了上一季的评分。当然，在豆瓣评分尤其是海外作品评分整体“通胀”的当下，评分也并不能真正说明什么，但评分背后庞大的群体却意味着不可被忽视的真实个体与他们的真情实感。英伦式颓废的丧系青春，是对本剧精准的概括。近年来，鸡汤喝腻了的观众越来越偏爱“致郁丧系”作品，生活五毒俱全，如何带“毒”生活才是能够撬动他们关注的点。正因此，动画片《马男波杰克》凭借各式颇具后现代解构意味的“哲理名句”频频出圈：“人生总是如此，你要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却得不到；要么得到了，可是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我们不过是亿万年宇宙中的转瞬即逝。”“生活就是到处碰壁。”“爱到最后，要么伤人，要么受伤，有什么意义呢？”……
马男波杰克英国人玩转黑色幽默独有一套法则，他们的脑洞之于欧洲，或许就如同日本人在亚洲。《去他妈的世界》《伦敦生活》皆是这种风格极强的“丧萌”式剧作。所谓“丧萌”指的是“丧到深处自然萌”，“丧”也不止于宣泄，总能唤起你心中的某种情感。这种以恶毒为表、温暖为里的小短剧，精准戳中了当代年轻人微妙的心理状态：“在反思中犯错，理智地堕落，当困难没法克服时，他们沉迷于自己的清醒”。而青少年的叛逆与撒野，甚至是带有“中二”气息的对抗世界，并不同于满涨的国产青春，《去他妈的世界》所展示的是惨绿又干瘪的青春开出的一朵小绿花，却成为无数观众的解毒剂。两年前第一季播出，剧中17岁的James自认为是一名精神变态者，他冷血无情喜爱杀生，原本计划杀掉接近他的叛逆少女Alyssa，但两人的合拍让他决定推迟杀人计划，跟她一起离家出走开始公路旅行……两位青少年用白眼和臭脸，带着无数观众在8集160分钟的时长里“短暂地对抗了世界一小下”。 “我们离开这里吧。” “去哪儿？” “随便。”“在路上”的公路+青春，带有明显的电影《邦妮和克莱德》的影子。诞生于上世纪60年代世界青年反叛诉求的公路片类型，随着文化语境的变迁，“抵抗”与“治愈”的诉求此消彼长。《去他妈的世界》中的“离开这里吧”，更像是一场摆脱沉闷、烦躁生活的“说走就走的旅行”。但“逃离”总有“归时”，在路上的状态一如青春期，不能永远是进行时，时间的指针总会跳到过去完成时。如果说第一季的主题是叛逆与出走，那么，第二季的主题正是救赎与回归。反叛之路到救赎之路的转变，在这里被“成长”这一命题连缀起来。
邦妮和克莱德两年后从第一季到第二季，两位主人公从17岁到19岁。转变的发生在于中间的成年，18岁就如同一道分毫不差的分割线，将他们的少年期与成人期精准切割。这一表现不只体现在宏观的故事架构上，在一些镜头使用的细微之处同样隐喻着转变——当Alyssa拿起菜单、穿上服务员的制服，面对着另一个对她不屑的少年，上一季里逃单的她开始学会体谅服务员的不易。所以，许多观众直言第二季的剧情不那么的“去他的”，他们开始顾虑多多、开始变得不酷了。其实，这种转变在上一季结尾的定格镜头处已有征兆，James说自己“终于明白，人们对于彼此的意义”。“成长”早已是被选定的命运。着手解决叛逆与逃离的遗留问题，正是这一季剧情的发展动力。“这届年轻人的痛苦在于太在乎自我”，这一归类几乎切中了青春期“中二”的宣言——“万物以我为尺度”，所以第一季将离经叛道归因于原生家庭创伤，甚至带有一种“父母皆祸害”的发泄邪火。作为原生家庭的受害者，James小时候母亲当着他的面自杀，父亲自暴自弃地重复着吃垃圾食品和大哭的日子；Alyssa生父抛下家庭去过嬉皮士的单身生活，继父的性骚扰母亲毫无察觉。与其说他们是反社会的“亡命天涯”，不如说是一次向成人世界的宣战。
当Alyssa发现父亲嬉皮士式反叛宣言，“在一个错乱的世界中疯狂，不是疯狂，而是清醒”是假象与谎言，她终于明白“疯狂只是一种逃避”。因此，第二季的剧情转向“揭开创可贴”“修复”是必然。James与父亲和解、又失去了父亲，曾经觉得被世界亏欠的少年终于感受到了“为他人悲伤”的感觉。Alyssa觉得，“有的时候，做对的事情，好像在犯罪”，但仍选择去直面愧疚的情绪与乱糟糟的生活。当Alyssa对着母亲做不是道歉的认错，她习得了成人的第一课：情绪的归情绪，对错的归对错。当然，这个故事之所以动人的原因还在于，它展示了一种非典型的爱情故事，一个无限趋于理想范本的亲密关系，或者说更能为今天的观众识别的：CP(couple)感。James与Alyssa身上的相似与互补，让他们惺惺相惜，成为并肩走出荒野的盟友。当James说通过Alyssa，他终于对这个世界有感觉了，这里的感情单位不再是个人，而是他们的关系，用时髦的话来说就是CP。这种状态说新是新，但又有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王小波说，“我的勇气和你的勇气加起来，对付世界总够了吧。去向世界发出我们的声音。我一个人是不敢的。有了你，我就敢”，江南也写下过，“这一路上我们将不彼此抛弃，不彼此出卖，直到死亡的尽头”。
当话题又转到爱的能量无限大，似乎又有些鸡汤味儿。但学会爱、懂得去爱当然重要，这一在原生家庭缺掉的一课他们总要补上。邦妮作为新一季出现的人物，她悲剧性的“对照人生”正说明着，“缺少爱的人的问题在于他们不知道爱是什么样的，所以他们很容易被骗，容易看到并不存在的东西。”讽刺的是，学习哲学、熟读《Existential Exit》仍旧没能使她获得答案，反而走上了复仇之路。如果存在主义救不了“你”，答案或许仍在爱里。本文系独家原创内容，作者：韩思琪 编辑：罗皓菱。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