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说到深夜食堂这个词,后面带的,多是温暖治愈之类字眼。
大概因为,小林薰主演的日剧版《深夜食堂》,确实走的这个调调吧?
老板时常一副意味深长世外高人的样子,还没事给点指示呢。
然而……容我腹诽一句:
日剧,只要涉及饮食,就容易把一切题材都温暖化、治愈化、萌化。这么做无可厚非,但并非每次都成功。
比如,菊地正太谈论传统日本料理的《料理仙姬》,被苍井优出演的日剧版推了一下后,有名是有名了,漫画作家菊地正太自己就不太满意,觉得风格跑偏了。
治愈如何跑偏,您很容易看出来吧?
《深夜食堂》,也是如此。
日剧版和日影版《深夜食堂》,是刻意往煽情路线走的。
为了温情,改了不少剧情。
比如,有些明明没死的人物,为了煽情,居然硬生生给改死了!
也不是说不好,但已经有些失却原著那种轻盈风味了——原著哪怕是煽情,也基本是不着力的,点到为止。
《深夜食堂》的漫画版,其实没那么多温暖治愈的故事。
老板并不像个心灵按摩师,每天等你晚归,给你端点吃喝的来。
按漫画原著,店开在新宿歌舞伎町附近——亚洲最大红灯区。
(《如龙》爱好者和《不夜城》的金城武影迷们要兴奋起来了……)
既然是深夜食堂,来的也大多不是普通职业男女。
帮派大哥、同性恋夜店老板、牛郎、陪酒女、脱衣舞女、退役飞车党、插画家、金手指传奇男优、落魄演员、大龄剩女、无名拳击手、不露面的声优、变性人……
多的是这类人的故事。
他们来到店里,也不是为了求治愈,希望老板端上一碗鸡汤,来抚慰他们的心灵。
原著里,深夜食堂更多是个矛盾聚集点,老板只是个旁观者,看一切发生。
许多时候,老板不是洞察一切地给点人生建议,而是一脸懵懂,跟不上潮流似的,袖手看着。
所以《深夜食堂》漫画版,更像一个各行各业苦处的综合展示,描述一群边缘人的跌宕起伏。
《深夜食堂》的作者安倍夜郎先生,40岁之前一直是广告导演。
所以他深深懂得,如何十几页间,笔简意丰地,讲完一个故事,描绘一群人。
见多识广,有阅历了,43岁才开始连载《深夜食堂》。
所以才显得深厚,所以才显得简洁。
大概因为自己年龄不小的缘故,漫画里多的是四五十岁谈婚论嫁、快当外婆的女性嫁了29岁青年、七十多岁还在谈恋爱、八十多岁还在夫妻吵闹的故事:
既是因为日本人够老龄化,也是边缘人群的又一笔描绘——世人总觉得十几二十岁是恋爱好时节,但世上也的确有六七十还在谈恋爱的人呢。
年龄这一点,还有一处体现:
漫画里很多次,描写到昭和年间的偶像、习俗和老式流行。
说是平成年间(现在是令和了)对往昔的留恋,也可以。
大概,这个漫画本来就是打算给四五十岁的人看的吧?
如上所述,因为面向对象、故事剧情,都不是小年轻为主——当然也不乏年轻人来东京闯荡摸爬滚打的故事——所以漫画整体,并不刻意煽情,也不去说教。
占卜师的儿子不负责任地跑了,于是占卜师阿姨就——与自己的儿媳妇一起养孙子。
帮派老大自己的胃坏掉了,于是就——跑来食堂,每晚看胖乎乎的插画家吃东西。
哑巴牛郎在事业巅峰期情绪暴躁,一度失控——后来想明白了,转行去卖豆腐。
拳击手本想赢下比赛,跟一个带孩子的寡妇求婚,却败北了,还因伤退役了——但好在,求婚却成功了。
跑了几十年龙套的演员终于获得了上镜当主角的机会——可是压力过大病倒了,好在女儿当演员另有一番出头机会。
刚入行的情色男优和女优的未遂爱情——最后也没到手,只好空自追念。
老年间广场舞一族如何试图找回青春——结果淋雨生病了。
经常会有些故事,带着冷幽默的笑意,比如某个到处留情的浪子,一夜情后,被个家境厉害的姑娘给降伏了;比如豪放的女企业家帮职场新人小姑娘,搞定了霸凌的坏上司——类似这样的纯喜剧也有,但不是主流。
漫画画风也并不刻意温情,简笔画一样,清淡诙谐。
大多数角色,都是就着伤痛的人生,稍微弥补一下,不无遗憾地,尽量努力地,以成年人的方式,凑凑合合,站起来,努努力,继续过。
所以咯,真正的《深夜食堂》,老板也没那么煽情。
与其说是提供一个温暖治愈的场所,更多是青春已逝的社会边缘人群,温柔自嘲、彼此慰藉的故事。
大多数故事里,这漫画更像是在说:
“年华老去也没什么,日子也还是要过;成年人谁都不容易,各色破事多了,最后还是得靠自己过下去;大家努力吃好喝好,然后想法子,故作轻松,过下去吧!”
我觉得,比起虚造温暖治愈、然而其实什么都不解决的调调,还是这样的感觉实在些。大多数的劝慰并不解决问题,生活最后,还是自己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