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眼观察” 三十万法律人的共同选择
文/薛西弗斯萌
作为一名爱好日剧的司法民工，这一季日剧有两部非常适合法律人食用。一部是石原里美主演的《unnatural》，讲的是法医们的故事。另一部是松本润主演的《99.9%刑事专门律师》（第二部），从剧名就能看出这部剧主要围绕刑事律师展开。两部剧虽然题材不尽相同，但其中却有交集：法医的故事和刑事律师的故事，都不可避免的要涉及到刑事案件，这两部剧刚好能让我们从不同的角度一窥疑罪从无原则在现代日本社会的适用。
正如《99.9%刑事专门律师》这部剧的片头所述，日本的有罪判决率高达99.9%。如此之高的有罪判决率，疑罪从无原则的适用率之低就可想而知。究其原因，一定是包括各种复杂因素所综合导致的结果，短短一篇文章难以说明，但这部剧借剧中刑事律师之口，给出了一些值得思考的答案。
剧中的老律师直言不讳日本对疑罪从无原则适用的现状不容乐观。日本的法官也因为繁重的案件，以及“被要求高效的判决”这种客观因素而忽视疑罪从无原则。这种感觉是不是似曾相识？
在日本的刑事诉讼过程中，日本法官扮演的角色和我国法官扮演的角色非常相似，都是中立的裁判者。法官依据检察官移送的案卷与证据，通过阅卷、庭审、合议，从而做出判决。但是，在已通过阅卷而几乎认定被告人就是有罪时，如果案件通过庭审发现任何一丝细微的疑点，法官们真的能够在程序上坚持疑罪从无原则的适用吗？
“在看诉状时，就确定嫌犯有罪。”这种被检察院移送的证据先入为主的预判模式，是很多刑事法官都难以避免的。庭审时，看着台下带着手铐脚镣的被告人，往往就是法官与被告人的第一次见面。繁重的案件量让法官几乎不可能有机会在庭审前与被告人面对面，听取被告人的详细陈述。在案卷中的证据存在疑点时，在犯罪的部分事实模糊不清时，可能这种证据疑点以及模糊不清并不影响案件主要犯罪事实的成立，于是这种有罪推定的思维模式让很多法官甚至在无意识中就选择忽视了这些瑕疵，在堆积如山案件的重压下，迅速做出了有罪判决。但是，这些看似不影响案件主要犯罪事实成立的疑点，仍然存在着能够证明被告无罪的可能性。
就像《unnatural》第三集里面这个案件中，在被告人没有不在场证明，存在充分的杀人动机，凶器上沾有被告人指纹，且被告人认罪的情况下，三澄法医指出右手用刀与左手用刀形成的创面存在不同，因此认为作为物证的那把刀不是凶器 。
但对于这一点细微的差别，剧中检察官不以为意。他更在意的是案件审理能否顺利进行，是他们为此案庭审付出了半年的心血，而非已经认罪的被告人是否是真凶。在庭审没有按照预期顺利进行时，甚至法官也会因检察官选择的出庭法医提出相反意见而责怪他“搞事情”。庭审能否顺利进行，案件能否顺利审结，在剧中检察官的价值观里，已经超越了案件的真相。可能电视剧作为一种艺术表现形式，不免存在夸张的成分，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案件没有按照预想顺利进行时，无论是法院还是检察院，都会觉得棘手，都会在潜意识中希望案件能够回到“正轨”，尽快结案。
而案件中所谓“认罪”的被告人，真的就有罪吗？
剧中这名被告人，认罪的原因并非是其实施了犯罪行为，而是因为既然已经翻案无望，不如以较好的认罪态度获得相对较轻的量刑。这种心态其实在刑事案件被告人群体之中并不少见。而被告人之所以会选择以此种态度面对庭审，一方面是因为案卷中已有证据对其非常不利，证明其无罪的证据又很难搜集；另一方面其实就是在刑事案件程序中，对于疑罪从无原则少之又少适用的现状。这一现实，让被告人在面对强大的国家机器时经过权衡利弊，选择认罪，也是一种无奈之举。而被告人承认自己并未实施的行为其实是在对法官说谎，而这更加大了法院通过庭审找出案件真相的难度，可谓是一种恶性循环。
台湾地区一位退休的老法官曾说：“法官是神的工作。”当案件发生后，除了经历过案件的当事人之外，到底真相是什么，只有神才知道，而法官正是扮演这样一个试图站在神的视角看清真相的角色。在查明案件真相的过程中，检察官、律师都起到重要作用，而当检察官抱有“哪怕公诉有瑕疵，反正还有法官最后把关”这样的心态、当律师抱有“利益至上”的心态、当法官抱有“我只是依据检察官提供的证据依法作出判决”的心态，当没有一方将“真相至上”当做办理案件的底线时，错案往往难以避免。对于错案，我们已经有太多前车之鉴，因错案造成的悲剧仍然历历在目，其引发的社会舆论尚有余温。作为一名法律人，无论在参与案件的过程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当案件存疑的情况下，都不应该放过任何一个细小的疑点，还每个案件以真相，才能办出经得起时间检验的案子。而当案件存在重大疑点时，无论是法官、检察官还是律师，都不应忘记疑罪从无这一原则的存在，不能任其沉睡。
这两部日剧让我们看到了疑罪从无原则在现代日本社会适用的现实情况，日本的刑事审判与我国的刑事审判存在诸多相似之处，在日本刑事审判中反映出的问题对我国也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如果这两部剧能够引起我们作为法律人应有的思考，那么它们就并非仅供娱乐而已，引人思考的力量才是其最大的价值所在。
“审判，到底是为了谁存在的？”看过这两部剧之后，也许每个法律人都能得出自己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