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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胜利者的战争
流媒体大战2.0
作者:hzcneo
有趣而无用的人,做着有趣而无用的事(豆瓣同号)
这是流媒体最好的时代,也是流媒体最坏的时代。但无论如何,这不是我们曾经想象的那个流媒体时代。突如其来的疫情改变了所有的东西,包括那场愈演愈烈的流媒体战争。一年之前,我们一边面对着屏幕上数量众多的可消费内容无所适从,一边还在预测着流媒体战争的走向。Netflix何时能够拿下第一座艾美奖剧情类最佳剧集的奖杯;野心勃勃的Disney+和Apple+能不能够夺取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被华纳整合并转型为流媒体的HBO在多大程度上还能保持之前的精品策略。一年之后,一切的疑虑都变得无足轻重,空前萧条的影视行业更是让流媒体战争的输赢变成了“何不食肉糜”的问题。面对困境,所有的人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该死的,什么时候一切才能恢复正常!
或许是我们太过习惯那个曾经的“正常”状态了,即使它仅仅只有七八年的历史。无穷无尽的剧集,真人秀,纪录片和动画就像自来水一样随手可得,用之不竭。它们占据了我们的时间,控制了我们交流的话题,还破坏了我们脆弱的注意力。频繁地从一段影像跳转到另一段影像成为了某种下意识的动作,在这个由流媒体和有线台共同开创的“美剧黄金时代”化身为一种圣神而不可侵犯的权利。如果没有疫情,我们注定会在这条没有终点的道路上永远狂奔下去,现在却被迫放缓了脚步。好吧,既然如此,不如停下来关注一下流媒体大战的现状,然后好好看看我们究竟在哪条道路上前行,想象一下终点会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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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玩家,几家欢喜几家愁
作为流媒体大战新玩家中最受关注的两位,迪士尼和苹果不约而同地选择在去年年底分别上线了各自的流媒体Disney+和Apple+。两家公司在各自的领域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前者是已经占据了好莱坞的半壁江山,后者则是全球市值最高的科技公司。同样是经历了漫长而浩大的前期宣传,同样有着众多备受期待的项目,一年之后两家的处境却是天差地别。
依靠着母公司苹果庞大的资金支持和完善的软硬件生态圈,首先发力的Apple+一上来就使出了一套组合拳。首批上线的四部剧集无不是大明星和大制作,题材也是紧跟当下主流和热点事件。但是从实际交出答卷来看,Apple+的表现并不令人满意。除了《晨间新闻》依靠着詹妮弗·安妮斯顿回归小荧幕的噱头和迎合“me too”运动的热点吸引到一些关注之外,其他的剧集很快就被人遗忘。在今年的艾美奖上,虽然拿到了18项的提名和剧情类最佳男配角的奖项,但和其他流媒体的巨头比起来依然存在着不小的差距,甚至在提名数量上不如同期上线的Disney+。
《晨间新闻》(The Morning Show)
在进入2020年之后,Apple+后劲不足的问题开始暴露,并没有提供足够数量的内容给消费者,到了夏季之后连每月推出新内容都很难做到。即使抛开疫情停工所带来的影响,作为一家自身没有片库积累,完全依靠原创的公司,没有后续内容持续提供无疑是一场灾难。苹果最后一次公布Apple+订阅数据是在今年的一月,当时的订阅人数在3360万,这其中还包括了数量众多因购买硬件设备而获得赠送Apple+的用户。这些用户在赠送到期之后有多少能够付费订阅,本身具有很大的疑问。
和其他所有的流媒体不同,苹果有着自己硬件在销售。它要提供自己的流媒体服务最根本的原因是想把用户更牢固地圈养在自己的软件生态之中。在苹果的想象之中,它的用户就是那些典型的都市白领,过着极简精致的生活。但这些用户并不是传统的影视产品消费者,也并没有大量的时间花在流媒体上。为了群体量身打造的项目有多少吸引力,又能吸引多少其他潜在的用户,也是Apple+目前急需思考的问题。
明年上线的《基地》是Apple+翻身的最大希望
相比起Apple+当下的困境,Disney+在经历了一年的运营之后成绩要出色得多,2020年4月的订阅数是5000万,8月是6050万,到了10月初是7370万。Disney+不仅是订阅人数在持续稳定地增长,更是用半年的时间就达到了Netflix用5年才完成的目标。
Disney+的成功在于充分利用了自身的优势。无论是迪士尼在过往积累的海量片库还是漫威和星战两个巨型IP无人能及的影响力,都保证了Disney+有足够的魅力还吸引用户订阅。早在上线之前,Disney+公布了围绕漫威和星战两个电影宇宙拍摄剧集的计划,把流媒体上的项目当作是大荧幕上电影宇宙的衍生和扩展互相联动,以此起到相辅相成的效果。
《曼达洛人》(The Mandalorian)
特别值得一提是《曼达洛人》。作为与Disney+一同上线的首发护航作品,它播出之后立刻成为了爆款。尤其是星战电影宇宙经历《最后的绝地武士》的争议和《天行者崛起》的惨败之后,《曼达洛人》独辟蹊径地走出了正传三部曲混搭西部风格的模式,重新为星战这个IP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剧中的尤达宝宝更是成为星战的新吉祥物。
在疫情肆虐的大环境下,母公司迪士尼更是将Disney+作为了重点发展的对象,年初就将原本在院线上映的《花木兰》转移至Disney+放映,年末则将皮克斯的《心灵奇旅》再次搬上Disney+。在院线营业困难的现实下,迪士尼这一番操作即减少了票房的损失,又为Disney+争取了一批用户。再加上《曼达洛人》第二季的如期过来,即便是在今年所有漫威宇宙的衍生剧集全部延期的情况下,Disney+依然拥有了足够的竞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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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选手,山河破碎风飘絮
从今年艾美奖的提名来看,Netflix和HBO依旧保持着流媒体大战中领先地位。前者以160项总提名打破了历史记录,后者的《守望者》则依靠26项提名成为了获得提名最多的单部剧集。最后的获奖结果则是HBO大获全胜,《继承之战》和《守望者》分别赢下了剧集类最佳剧集和最佳迷你剧,而Netflix 则只能继续饮恨。
Netflix在今年依旧保持着订阅用户的高增长,甚至因为疫情而大规模居家隔离的现状下,用户的增长率高于往年。根据目前的预测,整个2020年Netflix的用户增长量将打破2018年2860万的记录,并在2021年达成总用户数2亿的目标。庞大的体量让Netflix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疫情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早在疫情爆发的初期Netflix就宣称即使完全暂停新的拍摄,他们目前所持有的内容数量也足够它们坚持到2022年。
当然作为领先者Netflix也并不是全无隐忧,持续而海量的内容输出意味着背后需要同样海量的资金支撑,而Netflix缺少的是除了订阅收费之外的其他收入模式。但凡稍有理智都清楚用户的数量不会永远增长下去,一旦饱和之后如何维持收支平衡就成为头等大事。事实上在最近的两年,Netflix已经数次涨价订阅费用。问题是涨价也不是一个长久之计,当目前所有的办法都失效时,Netflix又如何维持自己庞大的帝国。
《后翼弃兵》的突然爆发也再次验证了Netflix的王者地位
华纳的HBO Max上线于今年五月,到第三季度订阅用户达到2780万。从数字上来看这个成绩并不十分亮眼,2780万的中还有一部分是从直接从原先HBO订阅用户中直接转换而来的,真正的新用户在其中的比例并不高。在转型流媒体这条路上,华纳和HBO并不顺利。
目前HBO Max最大的问题是定位的模糊。当初华纳选择使用这个名字为自家的流媒体命名,初衷是想借HBO良好的口碑吸引用户,现在反倒让人产生了误解。无论是对新用户还是老用户,要解释清楚原来的HBO和现在HBO Max有什么区别都是一件让人头大的事。在这里到底能看到什么,为什么它需要14.99美元这么高昂的订阅价格。
过去的HBO一直依靠的精品策略独步小荧幕,罕有对手。这几年则在其它流媒体的冲击下逐渐失去领先的优势。特别是在《权力的游戏》完结之后,一直没能找到下一部能够横扫天下的剧集。被寄予厚望的《西部世界》已经在烂尾的边缘,而计划中《权力的游戏》衍生剧《血龙家族》则要等到2022年才能播出,这还没有考虑到疫情带来的不确定因素。等到那时流媒体的格局又是什么样,谁也无法预测。唯一能确定的是,过去HBO一家独大的局面肯定不会存在。不过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每年依然有口碑优异剧集产出的HBO不会掉出第一梯队。
《守望者》是去年HBO带来的最大惊喜
华纳那边的情况则要更糟糕一些,他们手里除了HBO之外没有更多的王牌,而要支撑起一个流媒体单靠HBO本身的那点内容还远远不够。原本的计划中有一大堆和院线热门电影《沙丘》《蝙蝠侠》联动的剧集,现在也因为疫情的影响迟迟没有上线的迹象。再者HBO精工细作的理念和流媒体的特质也符合,如果订阅用户无法持续增加,华纳必然会迫使HBO改变自身固有的模式。实际上最近这一情况已经开始发生。HBO新剧集《投行风云》在播出到一半之际改变了一周一集的播出模式,将剩下的部分一次性放出。这种看似不大不小的妥协也许是一个不好的开始,再继续下去,HBO又能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多久呢?
最后提一下两家有线台Showtime和AMC。回看十年之前的小荧幕,这两家可以说是风光无限。它们创造的《绝命毒师》《广告狂人》和《国土安全》是“美剧黄金时代”的开端。然而三十河东三十年河西,在当年的著名剧集纷纷完结之后,两家有线台似乎没有找到前进的方向,逐渐被边缘化。虽然还在出产《风骚律师》这样质量绝对出众的作品,但早已没有当年的风采。小体量的媒体正在逐渐失去竞争力,当规模庞大的流媒体巨头用海量的内容占领用户的时间之后,剩下的其他人很可能只会成为时代的眼泪。
《国土安全》的完结标志着“前流媒体时代”的正式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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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ibi:出师未捷身先死
没有人会想到流媒体大战的第一个出局者来得如此之快。正当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那几户家大业大的参赛者时,Quibi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战局。从正式上线到宣布关闭服务,Quibi的生命六个月的时间。它的命运就和它推出的那些剧集一样,短小、易逝,从未掀起任何波澜,也没有被任何人记住。
事实上在Quibi死亡之前,它的前景被相当一部分人看好过,也得到数量巨大的投资,其中甚至不乏索尼,高盛,摩根大通这样的行业巨头。这些投资者们无不是看中了它独特的运营理念:主打年轻人群,将每集节目的时长控制在10分,只能通过移动平台播放,观看的主要场景是通勤途中。它希望打造一个随看随放,轻松愉悦的平台,正如它的名字“快速叮咬”("QUI-ck BI-tes")所传递的那样,简单、高效、不费精力。
主打差异化竞争的Quibi
好吧,听起来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Quibi似乎在竞争白热化的流媒体大战中找到一片尚未开发的“蓝海”,有潜在的用户和旺盛的需求,只要提供差异化的服务必然能抢下市场。在这样的互联网逻辑下,成功是水到渠成的,更何况相似的例子每天都在硅谷上演,没有理由搬到好莱坞就不会奏效。
当然从结果来看,硅谷的魔法并没有在好莱坞起到同样的效果。Quibi之死有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在关闭服务的声明中官方把最主要的因素归咎于疫情。大规模的封锁导致了通勤时间急剧减少,而Quibi所提供的服务内容并不能适合大段大段在家的时间。
把失败甩锅给疫情人人都会,这套官方说辞更像是另一个“技术问题”。究其根本,Quibi的失败在于立项开始就走在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之上。从本质上来说,Quibi是一家互联网公司而非影视公司,它设立项目的先决条件是假设了用户的具体需求并试图找到解决方案。一旦假设出了问题,后面的一切都无从谈起。事实上在通勤途中用移动设备观看剧集并不是刚需,年轻人有太多的替代品可以消磨时间。颠簸的路程和嘈杂的环境也不适合观看剧集,哪怕是每集只需要花费十分钟的时间。
诞生于互联网思维的Quibi最后也死在了互联网思维上
更严重的问题在于这个先天设定十分钟规则大大破坏了剧集的完整性。在单集十分钟的时间内既要有前情回顾,又要做到有起承转合,最后还要留下悬念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完成的任务。Quibi面对这个问题解决方式是在剧集中留下那些最博人眼球的元素,然后将其他一切做简化处理。无论在《娃娃奇缘》中的“性爱娃娃”还是《陌生人》中劫持案,表面上都噱头十足,结果仔细一看故事支离破碎,表演乏善可陈,十分钟一到什么都没有留下。
正如《福布斯》在评论Quibi之死时那样写道:“仅仅因为消费者喜欢在手机上观看Netflix,并不意味着在手机上观看内容的想法是令人兴奋的。”流媒体的大蛋糕每个人都眼馋,但并不是只要捣鼓出点影像就能参与竞争。这终究是一个惨烈战场,不会人人都是赢家。
颇具噱头的《娃娃奇缘》最后证明也只剩噱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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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入极大化,存在极小化
即便是最麻木的观众也不会否认,我们活在历史上可消费影像内容多丰富的时代。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每天无数的内容被生产包装推送到用户眼前,然后被消费或者浪费掉。即便口味千差万别,喜好迥然不同,只要愿意,每个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内容。这一切得益于流媒体的飞速发展,而且在可见的未来没有任何停止的意思。沉浸在其中的我们该为之欢呼雀跃么?
我们确实拥有过一个值得欢呼雀跃的瞬间,那是在所谓的“美剧黄金时代”刚刚展现其蓬勃生命力的时刻。新千年的初期,面对着好莱坞大制片厂愈发保守的电影制作模式,大量的创作者开始自发逃离。不能忍受种种限制的他们发现了电视剧集拥有着电影完全不具备种种的优势。较低的制作与试错成本,更长的节目时间,对原创故事的更高的接受程度与和对争议情节的更宽容的忍耐。这一切带来了一个更宽松的创作环境,让创作者们能够不受限制地拍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广告狂人》的成功在今天看起来只是偶然
于是《绝命毒师》《广告狂人》这样只属于剧集的作品诞生了。它们拥有着活力,用数十乃至数百个小时的跨度缓慢而沉稳地讲述人物的每一点的内心挣扎,每一次遭遇抉择时的惶恐和焦虑。它们是完全地原创,并非一蹴而就的急功近利之作。在其背后是对生活的思考和对世界的观察,然后经历时间的洗礼和沉淀。它们成功了,然后流媒体进入了这个领域。我们天真地以为成功可以被复制,满心期待着更多类似作品的出现,但世界并没有朝那个方向发展。
急需大量内容以占领市场和用户时间的流媒体并没有给原创作品足够的空间,它们选择了更稳妥也更便捷的方案——改编,不停地改编。今天绝大多数的剧集都是某种程度上的新瓶装旧酒,用各种各样的改编填满订阅用户们已看和待看清单。把名著和通俗小说变成剧集(《大小谎言》《侍女的故事》《血龙家族》《我的天才女友》),把游戏改成剧集(《猎魔人》《光环》),把动画改成剧集(《星际牛仔》《海贼王》,把电影改成剧集(《冰血暴》《雪国列车》),还有把从前的剧集拿出来再拍一次(《阴阳魔界》《梅森探案集》)。更不要说迪士尼和华纳,它们把剧集当作是电影的衍生物,编造一个个平行宇宙和番外篇。
当然,原创的故事依然存在,但它们珍贵生存空间已经被压缩殆尽,而被训练过观众和被规训的创作者全部成为了流媒体大战的牺牲品。偶尔还有一些著名的导演能靠从前的成就拿到拍摄原创剧本的机会,但一旦收视率不佳就会立刻遭到抛弃。你看,隔壁的《老无所惧》《漩涡俱乐部》至今尸骨未寒。
尼古拉斯·温丁·雷弗恩的《老无所惧》因为风格过于鲜明,
仅仅拍摄了一集就遭遇夭折
保守的倾向不单单是在改变创作的方式,也在改变创作的内容。“政治正确”的时代精神已经深入骨髓,必要或者不必要地出现在每一部作品之中。角色必须包括少数族裔和女性,故事不是在描绘他们的现代奋斗史就是在讲述他们过去被迫害史。政治正确当然没有问题,但如此先入为主声明式的政治正确又有多大的价值,会打压多少政治不那么正确的作品。过去的剧集以冒犯和颠覆著称,用两个中年白人男性不断堕落的故事书写传奇,而今天一个平庸的家庭主妇永远没有充当主角的资格。
更多从来不意味着更好,至少在这场流媒体的战争之中我们并没有得到期望中想要的那个世界。战争的输赢已经不再重要,因为飞奔向前的道路变成了一个首尾相接的圆环,让每一次前行变成了原地踏步。这个是一个收入极大化,存在极小化的世界,我们生活在其中,移动但没有前行,然后看着被无尽的影像改变眼前的风景。所以谁取得了胜利又有什么重要呢?
编辑:山林巨怪
南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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