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申敏
前几天，一部正在热播的日剧《我，到点下班》切中了中国职场人996的痛点，该剧的另一个译名《老娘不加班》更显霸气，直接宣示身为劳动者的主权。不仅剧名敢于跟老板叫板，剧情也全程高能，虽然目前只播了一集，但诸多职场潜规则被逐一揭露——无效加班、领导的管理误区、职场鄙视链、中年女性事业与生活的平衡术，不一而足。
这部日剧在中国引起巨大反响，无论是正在被996折磨的社畜，还是曾经经历过996、如今摆脱了的幸存者，他们在剧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要么为了跻身职场金字塔顶端沦为赚钱机器，要么被迫囚禁于职场的牢笼，过着有苦劳没功劳的磨洋工日子。
当中国观众看着翻译字幕感叹日剧主配角们的职场修罗场时，国产职场剧的主角们在干什么？为何同样的职场母题，日韩职场剧却吊打国产职场剧？是中国观众“崇洋媚外”，还是国产职场剧自己不争气？有没有办法可以缩小差距呢？
职场剧创作“三法宝”
人、剧情、制作，三者搭建成三角架构筑起一部剧的骨骼，放到职场生态圈里，三者就变成了职场人、职场事、职场氛围。
若分解上述核心三要素，其中职场人可分为激进、懦弱、冷漠三种典型职场人格，同时又由上司下属、老鸟菜鸟、平级同事三种主要职场关系穿插编织成盘根错节的人物关系网。由此衍生出的办公室政治继而发展为一桩桩暗潮汹涌的职场事件。而服化道、场景和细节营造的或紧张或轻松的职场氛围，又起到强化职场人形象、折射职场生存法则、把控剧集节奏的作用。三要素环环相扣，形成滚雪球效应，把越来越多引起共鸣的职场人纳入受众群。
在这方面，日韩职场剧做出了很好的示范。日剧《我，到点下班》女主角东山结衣属于事不关己的冷漠型职场人格，“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是工作准则。一到六点，准时打卡下班，即便看到同事加班也不会主动伸出援手。与东山平级的三谷，则属于激进型职场人格。因为能力弱、不得不主动变成加班狂人。她认为所有同事都瞧不起自己，所以对东山怀有误解。
这两个行事风格天差地别的女总监，她们一松一严的管理方式也影响着下属的成长。东山不断给自己带的新人灌输准点下班和按照公司规定休假的职场观念，前后辈关系融洽。三谷却用极其严苛的标准要求新人小泉，缺乏人性化的管理导致了两人关系崩裂，
职场剧的精彩之处，在于形形色色的人共同描绘出一幅职场百态图。有阴暗也有光明，每个典型职场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日剧《我，到点下班》里生完孩子六个月就回归职场的中年女性，以及压榨员工的黑心上司……韩剧《死也很好》里为养家糊口不敢辞职的中年男员工，和被家庭与工作逼到濒临崩溃的怀孕女员工……日韩职场剧展现了各层级劳动者的多面性，有血有肉的人物是打开观众心门的钥匙。
另外，支撑起职场众生相的，是服化道、场景等硬件和创作者死磕细节的匠心。日剧《我，到点下班》里的三谷，剪了一头干练短发，衣着以简单素色为主，造型十分贴合人物工作狂的性格。女主角东山工作高效，会把每天要完成的工作事项写在便签条并贴在电脑上，完成一项就扔掉一个便签，让观众看到了自己的职场状态。另外，该剧首集的主场景之一——上海餐馆里，女主吃着美味的汤包。这类场景设置，让中国观众不由产生亲近感。还有女主劫后重生，萌发的“不做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人，要学会享受生活”的独白台词，道出了部分职场人的心声。
丰富立体的职场人群像、直击痛点的职场主题、敢于揭露职场潜规则和展现真实的职场生存环境，以及创作者用换位思考的角度打磨出为职场人量身定制的剧，受欢迎那是情理之中的事。
尽管日韩剧讲的是邻国的职场故事，但是职场人面临的困境和问题却能超越国界。因为每个为了事业打拼的人都有着类似的心态和相通的情感，所以这些务实的日韩职场剧能漂洋过海，收获中国观众的拥趸。日韩职场剧用创作三法宝铸就了一把利刃，精准指向在80、90后职场主力军里流行的小确丧、佛系和百折不挠的多种极端情绪。
日韩职场剧之所以甩国产职场剧几条街，不仅在于前者不耍虚头巴脑的花招，还在于后者的自甘堕落。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当日韩剧里的职场人为了守住工作“杀红了眼”，国产职场剧里的主配角们却像在玩过家家。有的穿着华丽服装、说着羞耻台词，把职场当成恋爱场；有的拿工作当儿戏，行业低级错误频出。而且在刻画职场人物时，国产剧大多采用“非黑既白”式的人设处理，与观众情感割裂，无法引发观剧共鸣。
国产职场剧被观众戏虐为披着职场的外衣谈恋爱，悬浮两层皮的病灶根源，一方面在于受限于国产剧的创作环境。缺乏自由创作的土壤、带着镣铐跳舞，势必要做出取舍、磨平一些棱角，可是中庸的影视作品缺乏犀利的视角，丧失了剖析真实的勇气，变形的职场三观自然被观众嫌弃。
另一方面在于部分创作者的浮躁心态。为了赚快钱，一些编剧不再深入职场一线、从真实案例取材和汲取创作灵感，而是闭门造车全凭想象。或者主编剧干脆把剧本任务拆分给多个职场经验匮乏的年轻小编剧，任其发挥。观众当然也不会为这些人物失真、剧情空洞的臆想成品买单。另外，职场剧吸引人之处还在于通过影像揭开行业的神秘面纱，可失败的职场剧无法满足观众猎奇心，更像是隔靴搔痒、无病呻吟。
国产职场剧如何向日韩职场剧取经？
如果说日韩职场剧不加掩饰地呈现了金字塔各层级的职场人生存常态，那么国产职场剧如同搭建了一座通向梦幻童话城堡的桥梁，职场明争暗斗的残酷血腥让步于“恋爱大过天”的主旨，本该一波三折的奋斗过程被粉饰太平。
尽管国产职场剧不乏《心术》《离婚律师》《欢乐颂》等少数优秀作品，但大量不及格的职场剧仍占主流。可见国产职场剧的品质具有极大的提升空间。
笔者按照职场剧涉及的行业进行分类，对比了互联网、传媒、金融三大行业的中日韩职场剧的成色，看看同题操作下，有哪些可为我们借鉴的创作经验。
引发996讨论热潮的首当其冲是互联网人。日剧《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女主角深海晶是个从事电商销售的典型社畜，自小缺乏安全感让她养成了讨好型人格，职场上对人笑脸相迎，同事和老板提出的过分要求从不会拒绝。外表坚强，实则内心脆弱。她模糊了生活和工作的界线，身体亮红灯、感情也出现裂痕。深海晶没有女主光环，只有被压力逼到灰头土脸的窘迫。但这却是大部分女性互联网人的真实写照。
反观聚焦互联网创业的国产剧《创业时代》，女主那蓝身为投资经理，除了会穿着时髦衣着整天走秀，实在很难看出职场人的专业。看着男友当着客户的面胡闹，她竟然毫无反应，像块石头呆坐着，最后还是助手带走了客户。而真正的女强人绝不会犯公私不分的大忌。失真的人设，着实减分。
以传媒行业为背景的韩国职场剧《制作人》，用元叙事手法模糊了摄像机内外的虚实世界，趣味横生的节目制作过程和剧集的推进节奏相融，牢牢抓住观众眼球。而且还揭示了互联网的兴起对传统电视台的冲击，以及后者的转型之路。这些对传媒从业者都具有启示意义。
同样着眼于传媒行业的国产职场剧《幕后之王》，虽然展示了一些节目制作的流程，但内核却是综艺界金牌制作人和职场小白的玛丽苏故事。其中，女主布小谷在节目现场身兼多职，似乎在映射国内节目制作的分工不明。但其实，一档大型综艺分工明确，绝不会把所有工作推到一个新人身上。试想一下，如果真实职场中，发生剧里的情节，那将是巨大的安全隐患，稍有不慎就会爆发节目事故。
视角锁定金融行业、打起商战牌的日剧《半泽直树》，男主角是一个普通的银行职员，与金钱打交道的工作如履薄冰。不仅要周旋于同事间为了升职发起的勾心斗角，还要从金融案件的绝境中找到一线生机。小人物凭借智慧逆袭的故事，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
而另一部以金融行业为背景的国产剧《金牌投资人》，主角人设是男强女强的金融界精英，本应碰撞出高手过招的火花，但还是逃不过谈情说爱和家族恩怨的老套路。股权转让的剧情漏洞、人设后期的崩塌，都成为观众弃剧的理由。
可见，优秀的日韩职场剧，无论是以何种行业为创作背景，真实是第一要义。作为剧集的第一把关人，编剧一定要深入行业一线，打开眼耳口鼻去亲身体验，将看到的职场点滴和工作感悟融入到创作中，这样才具备剧集与观众同频共振的前提。同时在拍摄制作时，创作者要控制好艺术加工的成分，尽可能还原职场模样，原汁原味的职场剧才是观众真正想看的。
另外，职场剧很喜欢把主视角放在职场新人身上，因为白纸特质，他们进入职场大染缸后，还未褪去的学生时期的观念会和步入社会多年的职场老鸟产生激烈摩擦，无形中增强了故事的戏剧张力和观赏性。而且职场菜鸟脱胎换骨记，也更能凸显成长过程中的人物弧光。
韩国高分职场剧《未生》便是其中一部代表作。该剧完全舍弃了爱情线。在剧本创作阶段，两名辅助编剧卧底到这部剧的企业原型中，以实习员工的身份工作了半个月，不断根据亲身感悟修改剧本台词。主演们开拍前也去到某大型公司实习，体验真实的职场生活和熟悉角色。另外，该剧采用实景拍摄，租借了首尔广场某层楼部分办公场所，然后比照同楼层另一部分的真实场景来布置拍摄用的办公室。
反观国产职场剧，对于现实职场人的启迪作用有多大？又能有多少影视从业者能做到慢工出细活？
日韩职场剧的人设饱满、剧情接地气、制作精良，三方彼此赋能，把生活里的真实职场搬上荧屏。而本该反映现代社会职场痛点的国产职场剧却避重就轻，不仅笔触温和，忽略沉疴，没有揭掉职场厚黑学的面纱，反倒变成披着各种外套谈恋爱的悬浮剧。
尽管与邻国职场剧的差距较大，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没有赶超的机会。创作者沉下心从观众角度出发做好内容，同时结合国情借鉴邻国职场剧的成功经验，才能迈出改变的第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