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果·莫腾森根本没吃过[绿皮书]片场的工作餐。
因为用不着。拍摄中,镜头下,他已经吃得够多了。
肚子动不动就会吃得滚圆。他只能拖着肥胖的身躯,倒在床铺上,解开皮带,肚子biu一声得到了释放。
有人讲[绿皮书]拿奥斯卡是因为政治正确,还有人讲它得奖才不是政治正确,反而是历史倒退,学院保守。
但我觉得,[绿皮书]能得奥斯卡最佳,莫腾森乃至整部影片的吃货属性,居功至伟。
莫腾森饰演的托尼·利普,一张嘴,不是吃,就是谈论吃。
他为钢琴家唐·雪利(马赫沙拉·阿里饰)南巡演奏做司机,离家两个月,对家庭观念重的意大利人来说,简直像半辈子那么久。
可是啊,妻子要他写家书,他一开头就是:“我正吃汉堡呢,我吃得很好,别担心我吃不好。”
饰演托尼家人的,很多都是托尼真正的家人,演的都是自己的叔叔阿姨爸爸妈妈。
一家人坐在一起,就是吃。
拍家宴戏,导演都喊了Cut,其中一位亲属嘴还不停:“什么拍摄道具?这可是一条上好的鱼啊!吃啊!”
这种饕餮怪兽的基因,真是刻在这家人骨子里。
而雪利呢,拒绝吃炸鸡这种“每个黑人都爱吃”的食物,拒绝把这种种族刻板印象通过炸鸡输出到他头上。
被怂恿,依旧难以接受用手抓着鸡,只能两手的拇指食指一捻,翘起另外六根指头,以“雀之灵”舞蹈手法处置了这块鸡。
贪吃的托尼俗得可爱,矜持的雪利雅得有趣。看他们吃什么不吃什么,就知道一个是大老粗,一个是风雅之士。
食物,是两个人交流的语言。
请看托尼有多能吃。
一开头,他就从冰箱里“扛”出了一大瓶牛奶。
请注意,虽然没有真的“扛”,但我必须用这个动词,因为这牛奶瓶实在太大了,我大概要喝三四顿。
而他,深情地与牛奶脸贴脸后,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七秒结束战斗,我掐了表的。
这是怎样的肚♂量啊。
别看这只是一个描绘托尼日常的场景,莫腾森拍了三遍,因为“拿瓶子的方式让我伐开心”。
毕竟,铁血真汉子都要以最凌冽的方式喝牛奶,比如冬兵[无因的反叛]里的詹姆斯·迪恩。
这种贴脸又豪饮的方式,正是致敬[无因的反叛]。
这么喝牛奶,就是叛逆。
托尼这种喝法,不说叛逆,起码也是一身蛮劲。
如果你觉得这都不够蛮,接下来还能再闯三关,打三个Boss。
第一关,热狗。
托尼待业,没钱花了。
他的履历上,特长项上,“吃”一定高居榜首。于是他用这项技能挣钱:和人打赌,谁吃的热狗多。
这场比赛里,他吃了26个热狗。
莫腾森本来是可以在停机后吐了这些热狗的,反正镜头一闪而过。但是他觉得:什么?要我在这么多人面前吐?呕~
于是他全吃了下去,15个热狗。
大胃王成就达成。
第二关,披萨。
依然是个短暂的镜头。托尼独自坐在旅馆的床上,看看老婆的相片,翻翻那本标明了能接待黑人场所的“绿皮书”。
啊~又是一个特别普通而美好的夜晚。
托尼也普普通通地订了一个披萨。
披萨也普普通通地没有切开,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完完整整的饼。
他就普普通通地折了几折,把叠好的饼塞进了嘴里。
Shame On You!意大利的传统呢?披萨怎么可以当饼吃?Welcome to China and Eat a 葱油饼!
这是什么大嘴妖怪!
莫腾森为拍这部电影,都已经增肥25磅(约11.34千克)了,为此吃了多少热狗、披萨、意面、甜点?还不够吗?导演你为什么还要他使出填鸭式演技法,太辛苦了。
以上是我的想法。我还是太天真了。
是莫腾森自己听编剧尼克·瓦莱隆加,也就是托尼的儿子说到,他爹吃披萨都不带切开的,折巴折巴就吞了。
这么狂野,这么没有意大利式优雅的场景,怎么可以没有?导演拦都拦不住他——“拍出来看看效果嘛。”
效果就是,拍完这部电影,莫腾森又胖了20磅(约9.07千克)。
大嘴怪成就达成。
第三关,三明治。
雪利被演出场地的主人领去参观庄园了,托尼就在看起来很高大上的酒会上,东张西望。
终于他看到了一些熟悉亲切的东西——食物!
于是立刻喊住招待,问他端着的是啥。
“辣椒奶酪三明治。”
我觉得但凡是有哪怕一点点理智的粗人,比如我,都不会轻易去尝试这种听上去就很黑暗料理的高雅食物。
但是托尼扬了扬眉毛:“管他呢。”
三明治那么可怜的大小,大嘴怪托尼一口包还嫌小,恨不能把拳头也塞进嘴里。
然后吐了出来。
呕吐侠成就达成。
三关闯完,托尼的形象已经都在食物里了:能吃能睡,心和胃一样大,就爱吃那些接地气的苍蝇馆子。
他儿子尼克猜想,托尼对这部电影的反应,一定也是痞痞的,又骄傲的:“你们老早怎么不拍一部关于我的电影?”
不光是托尼的形象得益于吃,整部电影的关键情节,乃至戏眼,也是吃。
最重要的,当然是雪利吃炸鸡。
“黑人都吃炸鸡”,当然是刻板印象,种族歧视。
雪利不吃炸鸡,一方面是因为他一向高雅,用手吃这种垃圾食品不可想象;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要避开这种刻板印象,证伪这种刻板印象。
但雪利也在拒绝了解他的黑人同胞,底层黑人同胞。如同拒绝炸鸡。
而托尼满不在乎:你们不都喜欢这个吗?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喜欢?
两个“不黑不白”的人,一个是白人底层,一个是黑人上流,却用一块炸鸡架起了桥。
围绕这块炸鸡也有很多争议。
雪利的家人抗议这部电影:
雪利在遇到托尼前,“肯定”吃过炸鸡;
雪利不需要“白人救世主”教他怎么做;
雪利根本从没有把托尼当成朋友。
吃炸鸡的故事,托尼详述过。
而雪利生前的采访录音里,他说过这样的话:
关于托尼这个男人,你们得知道,他不是我的司机,我们从来不是雇主和雇员的关系,我的命都在这个男人手里。
无论真假,炸鸡在电影里是立了大功。雪利咬下炸鸡的那一刻,从云端上走了下来,黑与白,上与下,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另一处点题的吃饭场面,则是意大利人们的家庭聚餐。
从开头他们就围坐在一起吃饭,一边吃一边神侃,鸡飞狗跳的架势,比起中国式家宴也不差。
而这家宴对意大利人的意义也和中国人是相似的。
莫腾森在开拍前,就去探望托尼的家人——其中很多也在电影里饰演他的家人。
原本预计简单吃个饭,谈一谈角色,两个小时应该足够。
谁知道,这顿饭吃了五个小时。
一切从开场就失控,从第一句“进厨房来,我们先来尝尝德洛瑞丝的肉丸”。
既然吃了德洛瑞丝的肉丸,就还有叔叔的海鲜沙拉,婶婶的意面,二舅姥爷的披萨。
一盘两盘三四盘,五盘六盘七八盘,九盘十盘十一盘,吞入肚中都不见。
一旦拒绝,好客的意大利人们就会开始叹息:二舅姥爷,你这盘菜没做好,火候过了,他不爱吃!
莫腾森只能继续吃。那时候,他还没增肥,还不是大胃王,大嘴怪,哪受得了那么凶猛的餐盘攻势?
第三盘吃到一半,他就“落荒而逃”,到处找能躺下的地儿。
那汹涌的热情,就是把对方当成了家人。
在[绿皮书]的最后,雪利也走进了这户意大利人家,同样受到了热情的欢迎。这是家宴,而雪利,开始被视为家人。
就像他自己说的,托尼,可不仅是司机。
吃吃喝喝,传达了这部电影的大半情意。
哪部奥斯卡电影没有几个吃吃喝喝,传情达意的时刻呢?
[水形物语],女主角偷偷给鱼人带鸡蛋,情从这一刻开始;鱼人和人都吃鸡蛋,也没有那么不同。
[月光男孩],男主角小时候和毒贩相识,后者就请他吃了顿饭,比他妈妈还要关心他;
长大后与故友重逢,谈这些年的经历,曾经的梦想,又是在后者开的餐厅里。
据此,我大胆猜测,下一个拿奥斯卡的,搞不好是吞热狗的王思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