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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谋导演竟然拍了一部如此妖异的电影,惊艳!——关于《影》

字号+作者:一个快乐的锅 来源:一个快乐的锅2018-10-07 我要评论() 收藏成功收藏本文

文/韩松落,源自一个APP张艺谋新片《影》如期上映,在影院里看到这部大投资的电影时,相信每个熟悉电影的人都会自问。'...

文/韩松落,源自一个APP

张艺谋新片《影》如期上映,在影院里看到这部大投资的电影时,相信每个熟悉电影的人都会自问,如果自己有同样的机会,敢不敢像张艺谋这样,拍一部这样的电影?

《影》讲述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一个替身的故事。故事中央,是一个替身,和他身边的人,故事背后,是一个苍茫残酷的大时代。

张艺谋导演竟然拍了一部如此妖异的电影,惊艳!——关于《影》

子虞和境州。

东汉沛国,大都督子虞想要收复被杨苍将军占领的境州,谈判失败,比武也失败,遭到这样严重的失败,他迅速废了,身体枯槁,精神不振,已经不太适合在台前幕后走动了。要知道,政治家固然是政治家,却也是偶像,一个精神和肉体都荒废的人,是当不了偶像的。

他只有一个办法,找个替身。幸亏,他很早就为自己准备了这样一个人,一个长相酷似自己,但身体健壮,器宇轩昂的年轻人,并且把他囚禁起来,洗脑,加上肉体打击,让他甘愿成为自己的替身。随后,对他进行严酷的训练,让他学会自己擅长的一切事物,从武术到朝堂上的应对。

这个年轻人,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一个替身,一个影子,不可能有名字,也不该有名字,他们叫他“境州”,这等于无名,等于不被当做人看待,他就是那个心结,那块失去的土地的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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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州和小艾。衰老的男人,年轻的替身,和焦渴的妻子。类似的情节,还曾出现在张艺谋电影《菊豆》里。

在他受到打击,陷入颓靡之后,这个替身,这个“影”就上场了。作为替身的境州,要替子虞都督去应对沛王,和朝臣周旋,去和杨苍对阵,也要和子虞的妻子小艾相处,弹琴、研制新的兵器,演出伉俪情深。

每个人的处境都很难,每个人都有重重的欲望纠结,每个人都被迫要逼问自己的人性,也要正视他人的险恶。人心的黑、白、灰,像水墨一样铺开。

所以,谈到《影》里的水墨风格时,张艺谋曾说,他选择水墨风格,是因为这个故事是关于人性的的复杂性,而水墨中的层次和变化,恰好是人性中间的部分,是中间部分的灰色地带,是难以形容的部分。

张艺谋之所以会想到这样一个故事,是因为他多年前看黑泽明的《影子武士》时,就曾想到,为什么中国没有这样一个替身的故事。后来,他读到了朱苏进的剧本《三国·荆州》,这个剧本非常精彩,却辗转多处,曾经两次筹备开拍,又不了了之。

张艺谋看到这个故事,觉得它可以演化成一个大时代背景下,由替身的命运主导的故事。跟朱苏进谈起这个构思,发现并不兼容,各方征求意见,大家也认为,这个故事不能放在三国的背景下,有很多牵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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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谋和吴磊的工作照。张艺谋说,这部片子使用年轻演员,不是因为流量因素,而是因为他们有他们的好。流量演员,也必然会成长起来。

于是,张艺谋另起炉灶,写了一个架空背景的故事。在最后的电影里,我们可以看到一点从朱苏进剧本里遗留下的情节,例如荆州假扮子虞,去向杨苍讨还荆州却遭到拒绝,向沛王汇报此事,被沛王当做破坏两国联盟。

这就是《三国·荆州》里,周瑜向关羽谈判,要求把荆州返还东吴情节的遗留,孙权也表示“宁肯永远不取荆州,也不坏刘孙之盟”,还有,关羽拒绝把女儿嫁到东吴,和故事里沛国打算用联姻来保和平,却遭到对方羞辱的情节互文。两个故事里,也都有个叫青萍的女性角色。

但《影》和《三国·荆州》却有极大的区别,不但故事不一样,更重要的是,《三国·荆州》事关家国情怀,个人抱负,金戈铁马,大江大河,而《影》却在讲述人性里的灰色地带。《影》是用了一个个人的角度,来进入那个时代,来讲述中国人的伦理、秩序,一代又一代为虎作伥的替身历程,一代又一代循环不尽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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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恺扮演沛王,他有出色的表演。影评人把噗说:“郑恺饰演的沛王表面疯癫、内在却极有谋略的形象却是很难被表现。让人只看到表层的东西,从而把观众欺骗,然后在某个时刻又让他们怀疑这个角色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境州本来是有自我的,他有家乡,有母亲,就像小艾说的:“你生在境州,是等着回家的人”,但因为时局变换,他成了流民,又因为相貌酷似子虞,成了替身。成为替身的他,其实仅剩肉体,没有灵魂,失去了自我,就像是被子虞上身了,子虞需要一个更年轻更有力的肉体,而他就是那个肉体。子虞在他身上制造伤口的时候,说的竟然是“替我按着”,子虞根本不觉得,这是另外一个肉体,只当他是自己肉体的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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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邓超出现在一个画面里,并且有对话和动作的情形,在这部电影里大量出现,很多人一定想知道,这是怎么拍出来的。

他要亦步亦趋地学习子虞的言行举止,学习他的嗜好,但他的学习仅限于舞刀弄枪,类似于鼓瑟弹琴这样的嗜好,这样更高级的,精神领域的技能,他是不能学的,所以,才会在沛王要求他们弹琴的时候,出现尴尬的场面。

他也要揣摩子虞的心思,包括子虞对王位的觊觎之心,他都学得以假乱真。在和沛王对话的时候,当沛王质问他是不是有这种心思的时候,他非常霸气地做了回答。

这已经超出替身的职责范围了,更超纲的是,他甚至对小艾产生了感情,而小艾也在长久的相处,和一场场假戏里,对他有了期待。这种期待,最终要唤起真实的他,他要用真实的自我,真实的欲望,来和小艾相对。

于是,从身份、地位、权势上,他必须要一点点成为真实的子虞,而从内心、欲望、情感上,他必须要一点点卸下子虞的阴影。两个“不可能的任务”要同时进行。

对子虞来说,情况就更复杂了。经过一系列打击之后,子虞形容枯槁,身体机能也一定出了问题,偷窥境州和小艾的亲昵,已经足以说明他的力不从心。对政治家来说,身体的残败、欲望的消退,都是致命伤,他必须强打精神,虚张声势,在众人面前给出一个虚假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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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谋很会拍女人,他的电影里,总有个母性充沛的角色,在《影》里,这个角色属于孙俪。

张艺谋在解读子虞这个角色的时候,就曾经说:“你看他的每一步,其实都是挣扎求生。即便他最后好像成了老大一样,号令天下,但实际上,他唯有这样才能活下来。”

境州不只是他肉身的替身,更是他欲望的替身。但豢养欲望,是非常危险的,欲望经过喂养,是会长大的。就像一只老虎,开始也萌,也安全,但不断地喂给它养料之后,它必然长成大老虎。子虞启动的,正是这样一个养虎为患的过程。

在见过大世面,尝到权势的甜头之后,作为欲望本尊的境州,开始不断被喂养起来,他已经得到了一些,但他得到的东西随时都有可能被夺走,他想留住已经得到的,已经尝过的滋味,还想得到更多。欲望逐渐膨胀,最终反噬了主人。

境州本来是作为子虞的阳面(这部电影里,大量地出现了黑与白、阴与阳的意象)出现的,他的痛苦起初很纯洁,他的疑问起初也很真实,他渴求的正义,也是很多人的正义。而子虞是他的阴面。但凝神深渊久,自身就成为深渊,与恶龙颤斗,自身也有成为恶龙的可能。

境州最后结束了自己的替身生涯,但他付出的代价,是完全成为他曾经的主人。他还会纯洁吗,他还会真实吗,还渴求正义吗?我们知道,这不可能,他必然会成为一个新的子虞,乃至新的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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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超为这部电影,付出了很大代价。他既要在短时间内增重到85公斤,去扮演境州,又要在短时间内瘦身到63公斤,去扮演子虞。

何况,子虞何尝不是一个替身。他替昏聩的沛王出头,替沛王打理朝政,取得阴与阳、黑与白、正与邪的暂时平衡,有时候狐假虎威,有时候为虎作伥。总之,在这个秩序里,所有人都逃不过成为替身的命运,只不过,有些替身是摆在明面上的,有些替身,貌似有自我,能做得了主,行的却还是替身之实。

当你要维护自己真正的身份,你必须要找个替身,当你意识到自己是个替身,必须找回自己真正的身份时,一切就乱套了。《影》的矛盾,就起源于这双向的秩序紊乱。当你对“真”产生了渴望,秩序就被打乱了,主人不是主人,主母也不是主母,仆人不是仆人,阴与阳、黑与白也开始调转,开始流转。

很多人看到《影》,都会想起黑泽明的一些电影,张艺谋自己也说,自己一直受到黑泽明的影响。但我看到《影》的时候,却觉得和黑泽明并不相似,而是想起冢本晋也的《双生儿》,那也是一个和替身有关的,非常妖异故事。

张艺谋导演竟然拍了一部如此妖异的电影,惊艳!——关于《影》

冢本晋也的《双生儿》

不过,那个故事里的妖魔和异人,都没有来由和动机,而《影》也有妖异的气氛,却有中国哲学和中国伦理,来为人物的困境提供笺注。

很少有人,敢用大投资,来拍这样一个故事。

大投资的电影,应当用来拍家与国,拍大时代,但张艺谋却用来讲人心人性,历史只是一个背景。

也只有他,敢于这么做。《红高粱》讲的是时代正义,但故事的焦点却是热辣荒莽的个人正义;《大红灯笼高高挂》和《菊豆》是封建秩序下个人的无望抗争,《活着》也是求生欲极强的个人在洪流中的挣扎。他经常要在商业和艺术中做出平衡,平衡的结果就是,有大时代,但个人也并不是牵线木偶。

也很少有人,在一个感官刺激高于一切,人们都在追求富有高饱和度的色彩的当下,敢用大笔投资,来拍一个黑白故事,用这样独断专行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审美诉求。

张艺谋导演竟然拍了一部如此妖异的电影,惊艳!——关于《影》

屏风后的关晓彤。这部电影里,有很多耐得住细看的物件。

《影》的画面都是黑白的,是水墨风格的。黑白也不只是一种色彩追求,更是一种全方位的美学追求。沛王那么奢靡,但他的宫殿,他的朝堂,却是凝重而极简的风格,屋子里没有几件软乎的家具,大臣背后,有狂草作为装饰。子虞藏身的地宫,境州和小艾的居所,也都是极简风格。人们身上的衣服,也都是黑白灰,至多有些水墨的线条作为装饰。战场上,山水间,也都是淡淡的黑,淡淡的白,氤氲的灰。

这很美,很浪漫,很不可能,但这一切,都制造出一个狂放又拘谨,浪漫又保守、奔放又充满秩序的空间,这个空间,对旁观者是美的,令人惊叹的,对身处其中的人,却是不舒适的,难以存身的,一刻也不能放松的。

他们总是被“美”监控着,被“美”要求着,被秩序规定着,被黑和白禁锢着,像是一颗“美”的棋子。而这,正是历史中人的处境。也有可能,是我们的处境。

这使得《影》有一种异色的气质,所以,有影评人认为,张艺谋是用A级的投资,拍摄了一部B级片,用很CULT的方式,给出了一个看起来宏大浪漫,但却深沉异常的小世界。

也只有张艺谋,会这么做。他本可以拍一部保守的电影,不去做这么大胆的尝试,但他却在68岁的时候,又一次突破自己,拍了一部和以前的自己不一样,也和同时代的电影不一样的作品。在大数据时代,我们已经很难看到这样一种独断专行的做法,这样一种大手笔却又有个性的审美了。

这可能是上个时代创作风格的遗留,但我希望这不是最后的留存。希望人们能看到,钱也有另外一种用法,电影也可以有一种特别的表达。在一切都不再神秘,一切都准确、精确的时候,还有一点点巫意,在一部有点巫气的电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