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力推严肃电影的威尼斯金狮奖给了水形物语,豆瓣网友感叹:这是威尼斯金狮奖?这是尼斯湖水怪们投票选出来的吧。
十天前,有些通俗的奥斯卡金像奖干脆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艺术指导、最佳原创配乐通通奉上,看来水怪已经统治地球了吧。
想象一下数千位阅片无数的电影评委们,认认真真,一票一票,投给人鱼,是不是还有点可爱啊。
更可爱的是,导演托罗6岁时看到人鱼在美女科学家下面游泳时,脑袋里立马浮现了三个想法:这是我见过的最诗意的画面,我被这纯净的美丽给震惊了,我希望他们最后能在一起。结果,人鱼被当做怪物,不仅爱而不得,还中弹身亡了。
这么说来,小时候谁没看过几部与人鱼相关的影视剧,产生点关于爱情的想法呢。
印象最深的是电视上播着香港电影《人鱼传说》,帅帅的郑伊健,还未走性感路线的钟丽缇,以及穿着校服毫无违和感的金城武,有着少年独有瘦薄的身体。看电视的小学生们记得那盘辣椒炒海瓜子,记得郑伊健与美人鱼钟丽缇,晚饭后一阵玩耍,被警察一番追逐后,倚靠在柱子上,自然而然的亲吻,从此开始期待闷热潮湿又漫长的夏夜,期待恋爱。
那时,大陆古偶还未兴盛,台湾古偶《天地传说之鱼美人》中的徐怀钰饰演鱼美人一角,唱着《我是女生》红极一时,女二孙莉刚刚出道还未嫁给黄磊,听着片尾曲“我想我可以习惯一个人生活/我想我可以假装不曾爱过”的小学生们,好像懂得了失恋的感觉。
几年后,小学生们升入初中,开始接受韩剧的洗礼。《人鱼公主》中韩国影后全度妍一人分饰两角,发现那个惶惶度日、邋里邋遢的母亲是美人鱼,与父亲有一段青涩纯真的爱情,却也抵不住时间流逝,捱不过世俗的刻薄,刚刚早恋的初中生目睹了爱情的衰落。
再后来的《芭比梦幻仙境之人鱼公主》,没人看了,豆瓣页面连篇影评都没有,只有短评。
十几年后,这些小学生们成长了,成年了,恋爱、失恋、结婚甚至离婚了,哦,还有的出家了又还俗了。
当53岁的托罗实现6岁的愿望拍出《水形物语》,鱼人还是那条鱼人,来自亚马逊流域,结尾依旧中弹,却有强大的治愈能力。但现在的观影主体,当年的那批小学生,却不再年轻,佛系的佛系,养生的养生,油腻的油腻,零零散散,疲态尽显。
不难预测,05后、10后的小朋友更容易沉浸其中,晚上还会做一个甜甜的梦。十几年后,在某个流行的App上,他们回忆着某个周末、某个下午,某次放学后,被爸妈带入影院。
他们会记得影片一开始女主艾丽莎,上一秒还在水光交错、万物漂浮的魔幻世界,下一秒摘掉眼罩、按掉闹钟,回到朝九晚五的现实生活,记得鱼人落跑后躲进电影院看电影,记得造成女主失声的伤痕,在水中化作鱼鳃。
记得这是第一次知道童话不只是甜甜的糖果色,原来房屋可以是油画质感的绿色,电影院是红色镶了金边的,湿润的街道像是刚刚刷了漆,烧焦巧克力工厂会让街道充满曲奇饼的味道。
也许还会记得实验室又冷又暗的色调,人类好像是庞大机器的延伸,记得剧中反派那听起来有点意思的道理:成功男士的标志是上厕所前后只洗一次手,而不必便前便后都洗手,前后都洗是懦弱的表现。
他们不会像成年人一样,看《美人鱼》记得环保,看《水形物语》记得政治正确,而忽略里面瑰丽的想象力,没错,有时候我们被知识、概念或者宏大的词绑架了。
当然,他们还有一些看不懂的地方,比如电影中具有性暗示的鸡蛋,再比如在车窗上,女主用手指划着两滴相互追逐水珠来暗示与鱼人之间的一番云雨。不着急,他们长大后会有这么一篇帖子“20年后再看《水形物语》,发现小时候根本没看懂啊!”还会有这么一篇“什么是炸裂的演技精致的妆效,20年前人鱼给你答案”。
所以给小学生讲童话不难,他们总会找到欣喜之处,难的是给长大的人讲童话,他们容易不开心,容易丧。
李安讲成长本身是痛苦的,这种痛苦是纯真的丧失,他的电影不仅是对纯真丧失的描述,也是对纯真的怀念,这种怀念不能丧失。
那么成年人打开《水形物语》的正确方式,不是用成人的思维去嘲笑孩童的纯真,不是用世俗的眼光打量边缘人的奇特之处,而是回到纯真,回到儿时对世界的触感。
儿时对世界的触感是什么样呢?
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童年是生活的初次显现,神秘而诱人。
是侯孝贤电影《悲情城市》中,梁朝伟饰演的老四林文清,8岁时丧失了听力和语言表达能力,不懂其中可悲,只当好玩。
是卡尔维诺在编写《意大利童话》所体会到的:在这两年里,我周围的世界逐渐呈现出这样的氛围与逻辑,一切现实的事物都被解释或归结为变形与魔法,这一切不是幻觉,也不是职业病,而是一个确切的信念——童话是真实的。
如果从此刻开始觉得生活神秘诱人,相信魔法,对事物欢喜,恭喜你,有了纯真的加持,可以走进影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