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宁工作中
文|木 夕
编辑|姬政鹏
300×8=2400天,从毕业生到一线编剧。
文宁说,过去八年他平均每年用在编剧上的时间超过300天。
记者说,你是走的顺的。
文宁说,冷暖自知的职业,只是看上去顺利罢了。他回忆最初写剧本的日子,忙到不知冬夏。“身边的矿泉水瓶子多到可以扎一叶小舟,2012来了也不怕。”
文宁的编剧入门书是《故事》,也追过麦基在中国的讲座。7年没看过《故事》了,他说“,现在《故事》都在我心里,编剧一定要内化出自己的剧作理论体系。”
经典改编不容易,文宁尝试写一个勇敢说爱的唐僧。他说,女儿国像一缕风,摇曳了唐僧心头的烛火。“只有直面这种摇曳,才能直面众生、取经渡人。”
回到编剧的角色,他同样信奉勇敢。勇敢面对经典,寻找机会“完善留白、沉淀思想、再现奇观。”
八年,文宁总结了四条新人编剧的“私家建议”,大到跨国合作,小到剧本格式。他说,取经路上,“每一难都是造化,每一步都是修行”。他也说,灵感是素材发酵的结果,咬手指头是没有用的,“只有坐下来写作才能解决写作的问题”。
文宁是广东长大的北方人,粤语的优势成了他走近“西游”系列电影的起点。于是,有了之后八年跟“西游”息息相关的日子。
2010年,毕业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文宁到了《西游记之大闹天宫》剧组。当时电影制作已经进入后期,文宁负责电影台词在普通话和粤语之间的准确转换。
2014年,“西游”系列的第二部《西游记之三打白骨精》进入创作期,这是一部重工业电影,编剧冉平的三稿剧本框定了电影的主题、戏剧基础和框架结构。
文宁是驻组编剧,负责根据现场情况调整剧本,匹配导演的创作需求。他开玩笑说,“我是干装修的,建筑基调有了,我需要做一些趣味性、细节的填充”。
在跟导演沟通过的过程中,他不断建筑自己的“西游”世界观,也会根据影片上映后的客观评价总结、复盘。
2015年,文宁着手将之前关于《西游记女儿国》的世界观、思考文字化。
从最早的资料、大纲开始,前前后后做了165个文本。在这些文本的基础上,提炼完成了四稿电影剧本。
《西游记女儿国》是“女儿国”第一次亮相大银幕,文宁说,创作过程中有意延长了前期的筹备和讨论,希望能厚积薄发、带着更扎实的世界观进入女儿国的世界。
《西游记女儿国》定位为春节档的电影年夜饭,浪漫、轻松。“女儿国”是一个奇观、奇情的故事,提供了巨大的发挥空间。
文宁说,郑保瑞导演是一个浪漫的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是一种浪漫,探讨有别于世俗情感的爱情也是一种浪漫。”
郑保瑞的工作方式结合了香港、内地两处的习惯,宽容度很大,开拍前要有扎实的剧作基础,中间不拒绝任何更好的想法,期待灵感的迸发、碰撞。
“所以,我是一个非典型编剧,从概念的孵化、发展、故事、分场、剧本、剧本修改......工作贯穿整个项目的前中期。”
文宁说,“上山、下海我都在剧组,因为电影的视效量极大,遇到现场情况不匹配或是客观因素造成初始的想法不能实现,需要编剧随时返回调整、匹配拍摄。”
比如,电影需要一个唐僧跟女儿国国王独处的环境,郑保瑞导演的直觉是一片汪洋。
聊的时候,文宁和导演一起唱起了卢冠廷的《一生所爱》,“苦海翻起爱恨......”于是有了电影中苦海的意象。不经意的一句话能引出巨大的想象空间,创作的过程是诗意的,很美也很过瘾。
尽管如此,文宁也反复说,“不能等灵感,灵感是素材发酵的结果,只有坐下来写作才能解决写作的问题。”
跟86版电视剧中蝎子精掳走唐僧不同,电影中的唐僧直面“情为何物”的纠葛,文宁还特别虚构了“河神”的形象,用河神和国师倒映唐僧和国王的镜像,“爱上一条河”的情节设计也拓宽了故事情感的宽度、广度。
八年,从毕业生到编剧,文宁说《西游记女儿国》的完成度超出了他此前的预期。谈及创作的遗憾,他直言,”两个小时的电影,只能保留精华。如果不考虑太多的商业因素,故事还有更多延展和解读的空间......”
Q&A
► 《中国电影报》:这次电影改编的基本理念是什么?
文宁:讲“西游”很难跳出西行的使命,“三打”是对唐僧一个初始认知,“女儿国”要探讨情为何物,探讨情的本相和实质。被清规戒律束缚的唐僧如何谈情是电影内在的戏剧张力,也是改编的切入点和方向。
我想让唐僧在情海中走一遭,借此直面凡人卷裹在情感中的美好和不堪。
我想写一个勇敢的大和尚。唐僧就像房间中点燃的一根蜡烛,女儿国是吹开窗户的风,风已经让火苗摇曳了,怎么能骗自己没有动摇?如果骗自己,又如何能面对众生?不能直面自己的感受,就不能感同身受别人的烦恼。
► 《中国电影报》:儿女情长和任重道远是一对内部矛盾,如何将这种矛盾视觉化?
文宁:强调内部矛盾的被动主人公不符合商业电影的规律,电影的人文属性也会很高。我们追求的是大年初一上映的合家欢的电影,所以有几个层面的外部矛盾建构:
首先是女儿国的环境。这里借鉴了钱钟书的《围城》,设计了结界的概念,女儿国是一个外人找不到的桃花源,进去的人又很难找到出路。
第二个层面将爱情的偏见进行了外化,没有尽头的苦海,包括女儿国的前史,女儿国世界观的完善等等。
第三个层面是女儿国和外界价值观的冲突。价值观的矛盾外化是重要的戏剧动力,爱情困局中的内心博弈、悖论产生了强大的戏剧冲突,在保证有丰富的戏剧矛盾基础上,我也大胆放弃了具体的反派人物设计。
► 《中国电影报》:矛盾的外化也体现在线索人物设计上,比如先祖典籍幻化出的小人,这部分是如何构想和实现的?
文宁:这是剧本创作过程中最开心的部分,羊皮的先祖典籍是走出女儿国的线索,创作重点是趣味性和奇幻世界的打造。这是一部合家欢电影,我希望大人看爱情,小朋友找到童趣,通过还原一个美丽的童话世界,满足大家对“西游”五彩斑斓的想象。
► 《中国电影报》:河神是一个内涵丰富也很有想象力的设计,这个角色的设计初衷是什么?
文宁:河神首先包括一个大的美学思考,女儿国是生机勃勃、郁郁葱葱、有一湾活水的。我们说女人像水,水的另外一面是喜怒无常。
就电影的主题而言,导演希望在不同层面讨论情感,有人与人的情感,也有人与自然的情感,在这个主题下讲述爱情和成全,讲述从初恋到领悟的爱情轨迹。
河神是一条副线,用他的故事线反面印证电影的主题,讲述爱情中痛苦的极致......
► 《中国电影报》:您如何看经典改编,“坑”吗?
文宁:改编要看以什么心态去做,如果思想包袱太重宁可不改,创作者迈出这一步需要勇气,这个过程是孤独的,勇气不是别人能给你的。
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大家对一些传统的事物、现象有了新的读解,包括感情,包括人与人的关系,家庭的概念......如果仅仅停留在原著不能发展,我觉得是当代编剧的失职。
经典有千万种美,关键要找到有说服力、值得被呈现的美好体验。这次我写唐僧的勇敢,写现代的爱情观念,我相信这种美是值得书写的。
► 《中国电影报》:您怎么看待质疑经典改编的声音?
文宁:从“三打”开始,我一直关注理性的评价和声音。作为剧作者,我也在吸收学习,一个前提是要有自己独立的判断。
“女儿国”从情节类型看是经典的“错爱”模式,同类的比如《罗密欧和朱丽叶》、“梁祝”。《罗密欧与朱丽叶》有后现代版的,《泰坦尼克号》也可以看做是沉船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我觉得,改编的关键是抓作品的情感内核,我希望借着《西游记》的宝地,透过名著体现中国故事美丽的情感内核。
我愿意用最大的诚意和努力,完善经典留白,沉积经典精华,展现此前因技术限制没有呈现的五彩斑斓,这是晚生后辈对名著、对中国故事的责任。它可能像取经一样难,但是一定要有人做。
► 《中国电影报》:谈谈您对新人编剧的建议?
文宁:编剧是个冷暖自知的职业,新人首先要学会跟自己相处,适应孤独、培养对情绪的消解能力,专注创作和故事本身。
除了跟自己相处,还要学会生活。创作的成功与否跟编剧的生活习惯息息相关,包括生物钟的调整等等。我建议大家一定不要透支身体,要接触自然,放平心态,埋头创作。
我个人很喜欢一句话——只有坐下来写作才能解决写作的问题。咬着手焦虑是没有用的。
最后我想说,如果可以的话,学好英语。现在的创作环境越来越复杂,常常需要多国部队通力合作,掌握一门语言可以在更广阔的范围内接触项目和创作环境。有余力的话,还可以学学粤语。
► 《中国电影报》:关于写作软件和沟通,有什么建议吗?
文宁:我现在用的是一页一分钟的居中格式,是好莱坞普遍使用的格式,通过拉缩略图往往就可以看出电影类型偏好。之前曾经发生过左对齐版本发到外国公司翻译不了的问题,我觉得格式是工业基础的一部分,没有优劣,建议新人两种格式都准备好。
跟导演沟通方面,我觉得新人编剧一定要多接触项目,从中发现自己的不足和优势,不妨在对人物的理解上多下功夫,形成自己的剧作体系。
编剧要学会听懂导演的意图,翻译成准确的剧作专业语言,避免过多形而上抽象的描述,也要进行理性的素材管理和故事方向把控。你可以在返稿过程中不断对照调整,逐步跟导演建立信任。
不要害怕失败,每一难都是造化,每一步都是修行,我就是在成百上千的会议中总结经验,形成自己的剧作体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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