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不疼?”
防不胜防,被一条新闻惊到了。
据说,2018年戛纳国际电影节,新增了一个“戛纳中国电影荣誉奖”单元。
据说,这个增设不仅得到了戛纳组委会点头,还与“导演双周”和“国际影评人周”共列为平行单元。
好,不管你了不了解,我们还是一起来解读下这个信息。
戛纳国际电影节,国际最有名的“三大电影节”之一。
与柏林电影节强烈的政治性和社会性及威尼斯电影节的先锋实验性不同,戛纳电影节以其对电影艺术性的高度追求,被许多电影人认为是艺术电影的最高殿堂。
这个电影节的分量,你自己掂量。掂量不出来也没关系,后面还要讲。
戛纳电影节由“正式单元”和“平行单元”组成。正式单元里头的主竞赛单元,就是每届最具含金量获奖名单产生的地方。
但是平行单元也不容小觑。
比如“导演双周”,一个纯粹的导演专业单元,由法国导演协会主办。它建立的来由,就是为了抵制当时日趋严重的影展商业化。
加拿大天才导演泽维尔·多兰不到21岁的时候,就凭处女作《我杀了我妈妈》在此崭露头角。
再比如“国际影评人周”,由法国影评人协会主办。一个旨在鼓励新锐电影人的处女作或第二部作品的平台。
1989年,王家卫和他的《旺角卡门》在这里赢得全世界的瞩目。
如今,这个单元还有了一个新成员,一个给华语电影开小灶的“戛纳中国电影荣誉奖”。
那么它是什么玩法呢?好奇害死猫,我找到了它的官网。
起码主页面,看着还正常吧。但是当你逐个点开子菜单的时候,也是你的审美逐渐走向崩溃的过程。
看看这个不走心的排版设计吧。对不起,我侮辱了“排版设计”四个字。
看看这语无伦次的表达吧。
人法国人中文不好能理解,但如此国际电影盛事,一个合格的翻译都请不起吗?看到这里,我甚至有个大胆的猜想:当你打开网站的时候,会有“法文”和“中文”两个选项——
你猜,法文部分,会不会是由蹩脚的中文通过机器翻译过来的呢?
好奇心再一次驱使我去探究这一真相。(我隐隐感觉自己是个无聊的人,啊)
因为网页文字是以图片形式呈现,不可复制,用谷歌翻译简单比对了下,翻译的问题且不论,但从直观的信息看,处处显示着“我们不一样”。
▲左为官网中文版,右为官网法文版翻译
好了好了,让我们暂时忘掉九年制义务教育给我们带来的“语文正确”负担吧,我们关心下内容。
首先就打脸。
还记得之前我说,戛纳电影节平行单元包括“导演双周”和“国际影评人周”吗?人家赫然将“国际影评人周”写成“一周评委”。
且不说“国际影评人周”早已是约定俗成的说法,我把法文原话放到谷歌翻译、有道翻译和百度翻译一一检验,也没有得出“一周评委”这个天才的译法。
这已经脱离了翻译走不走心的问题,这压根是懂不懂电影常识的问题。
再来,我们关注下“竞赛规则”。
一句话概括就是,我们挑五部片子去参赛,一共设了五个奖。不出意外,人手一个,皆大欢喜。
如果你对“皆大欢喜”没有概念,我再给你举个例子。
大幂幂封后的休斯敦国际电影节你们还有印象吧?在我们每年选送一部片子参加奥斯卡最佳外语片角逐都费劲的情况下,every year,我们可以轻松挑出200多部去参加休斯敦电影节,而且大比例入围,大比例获奖。
现在,你(戛纳中国电影荣誉奖背后的大佬们)给我翻译翻译,什么他妈的叫他妈的皆大欢喜?相信这道翻译题,你们能得满分。
接着我们瞅瞅有啥“活动安排”。
看到了关键词吗?“豪华游艇”出现的频率之高,让你不得不怀疑,这个活动策划人就是你在快手上关注的某个老铁,动不动要你刷个游艇、双击666那种。这到底是去比赛得奖,还是比谁更浪?
好了好了,让我们暂时放下对一个国际A类电影节新成员的苛刻与偏见,来看看它的初心。
据了解,这个新设单元,中国合作方是浙江天珩影视文化有限公司和中国剧作家协会。前者不太清楚底细,后者看上去像是我们“内部人士”。
在中国剧作家协会的官方博客里,发布了一篇《2018年71届戛纳国际电影节首届中国电影荣誉奖征集通知》。
在这个通知里,我们看到了他们的初心:
为繁荣中国影视市场,促进中国电影走向世界,面向全国征集2018年戛纳国际电影节中国电影荣誉奖初赛电影作品。同时,我们也将努力把每一届国际电影节打造成为“六个一”:一次草根大众的狂欢,一个网络互动的平台,一个自由发声的窗口,一次文化交流的契机,一个影像艺术的盛宴,一个引领中国影视时代的崛起!
探索到这一步,我有点不敢确定,这究竟是为了把国际电影节打造成“六个一”,还是为了让中国电影在国际舞台上“过六一”。
竞赛规则像儿戏,活动安排像儿戏,再看下评判一个电影节或单元质量极其重要的构成——评委阵容。
Are you kidding me?
我们就单独看看这个评委会主席吧。既然他最大的名头是“法国芒通科幻电影节主席”,理解没错的话,这也应该是个挺厉害的电影节吧?
对于一个科幻电影节,你知道什么最科幻吗?那就是你出了官网(还是寄生在我们戛纳国际电影节中国电影荣誉奖官网上),网络上就再也找不到关于它的传说。
到这一步,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心态有点崩了。就在我打算关闭网站的时候,看到了这个东西:
我明明记得中国剧作家协会的通知里,写着不收报名费。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不是存在什么沟通误会,于是我根据《通知》里提供的联系方式,给他们发了一封邮件询问此事(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无聊)。
有关这个戛纳国际电影节新设单元的事,大概就聊到这里。
这样的事,说实话,近些年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简单帮你们回忆下:
2015年,黄晓明凭借《何以笙箫默》里何以琛一角获封第二届中澳国际电影节影帝。
2016年,吴亦凡凭借《夏有乔木 雅望天堂》里的精彩表演,荣获首届东京国际电影节中国电影周影帝“金鹤奖”。
而就在此前不久,同为小鲜肉的李易峰以在《老炮儿》里叛逆儿子的角色,捧得中国电影百花奖最佳男配角。
2017年,杨幂凭借《逆时营救》斩获休斯敦国际电影节影后,传为佳话;杨幂老公刘恺威喜获“美国亚洲影视金橡树奖”中国日单元最佳男演员。一时间夫妻二人,双双迎来事业高峰。
惊喜不断,我们继续在东京国际电影节中国电影周大放光彩,年底,仙女刘亦菲毫无悬念斩下影后桂冠。
而2018年年初,我们还将有幸在电影院看到“美国加州帝王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大奖”获奖作品《纯洁心灵·逐梦演艺圈》。
你发现没有,凡是电影节名称里把代表中国的“中”写上去的(俗称野鸡电影节),基本原则是,全心全意为中国电影服务。
想沾点正牌军电影节的光、人家看你钱塞得够满但实在不想带你上桌吃饭的,干脆搞个“中国日”、“中国电影周”以及我们最新出炉的“戛纳国际电影节中国电影荣誉奖”,开个小灶,自己吃去吧!
只是这个吃相,实在有点难看。
中国电影的年产量和中国电影市场的体量,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但能够杀入“三大电影节”的好作品,却呈现严重下滑趋势。
还是拿戛纳电影节举例,自从1993年陈凯歌的《霸王别姬》摘得最高奖金棕榈奖后,25年过去了,谁也没想到,这成了至今无人应和的绝唱。
甚至在2016年,我们在当年的戛纳电影节上,完全失声了。
后来有人采访戛纳选片负责人蒂耶里·弗雷茂,他说了一句当时大家没在意,现在细思恐极的话:(虽然无缘入围,但)戛纳市场的中国公司注册人数,以及电影创作者、电影报道记者的人数不断增加,从另一侧面表明了戛纳和中国越来越紧密的联系。
结果就出来“戛纳国际电影节中国电影荣誉奖”这么恐怖的东西!
我们一次次在这些奇葩的巧立名目的电影节中领略到某些投资人和电影人澎湃的想象力,但他们却舍不得浪费一点金钱和精力,去靠拍个像样的作品出人头地。
提起这个,我们自然联想到胡金铨、张艺谋、陈凯歌、姜文、王家卫、杨德昌、侯孝贤、王小帅、贾樟柯、梁朝伟、巩俐等优秀电影人,在戛纳电影节上,为中国电影挣得的荣耀。
我们想让全世界看到的中国电影,应该是骄傲的,自信的,生机盎然的,充满魅力的。
它是胡金铨在《侠女》里,大胆利用视网膜残像现象创造的剪辑手法,让在竹林中激斗的翩翩女侠,彻底征服戛纳电影节技术大奖评审团的全体技术人员,最终抱走当年的技术大奖。
当记者问起,在香港,您是首次使用这个技巧的吗?胡金铨笑着说,在全世界我也是第一个用的。
还是陈凯歌在《霸王别姬》里倾注的浑然忘我的艺术激情,就像是含了一大口酒,运足了气力喷在中国传统文化的火把上,火光映红了一片天,也映的每个人的脸发烫,发亮。
也是杨德昌的《一一》里,小主人公洋洋在婆婆的追思会上念的一封信,信里说:我要去告诉别人他们不知道的事,给别人看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更是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马小军抛向天空的书包,接住了我还要抛,摔烂了我还要踏一脚,没心没肺又用情极深,当你认真了,青春就过去了。鬼才昆汀看了,都要特地来中国看看,姜文是什么级别的鬼才。
梁朝伟在《花样年华》里一个回眸、若无其事吸一口烟,所有人都记住了他伏案写武侠的画面。葛优在《活着》里浑身一松劲,就完成了地主少爷到赤贫百姓的转变。
中国电影,曾经漂亮极了。
现在,我们的电影创作者似乎身逢一个前所未有的好时代,票房年年涨,影院到处开,银幕数量一天新增几十块。什么人都在拍电影,什么人都在借电影之名捞钱,什么电影都有人抢着看,就是没电影什么事了。
今天,我们敢把戛纳电影节拉过来陪酒,明天,奥斯卡的卧榻之侧,早晚也可以睡一下了——
我们不怕输的没面子,就怕赢的不要脸。